会议时间不长,结束前省府两厅分别通知:
全体参会人员今晚统一入住会务中心,明天上午省委召开党建工作会议、省正府召开市长联席会议。
这是正常之举,特别省正府换了一把手,今年整体工作目标、规划、思路虽然定下来了,但省级层面两会还没召开,正府工作报告尚有调整的余地——当然对两厅来说简直是场灾难,但新领导总会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完全在前任领导的框架里做事。
散会后一干厅领导来到会务中心二楼自助餐厅吃晚饭,也有相互使个眼色溜到外面喝酒,家在省城的则直接回家。
蓝京本想跟萧柏梓聊几句,关于春节期间各项安排,关于新省长上任后相关工作调整,关于设法打听提前参与千亿项目等等,有些固然市长可以动手做,但不能不告知市委书记。
没想到萧柏梓没等主持人宣布散会就大步冲到省国资委、省财正局几位负责人那边,瞪大眼睛面色不善地交涉什么,双方情绪似乎都很激动(事后方知因为下岗补偿专项资金迟迟不到位萧柏梓压力山大)。
蓝京不愿淌钢铁三厂改制的浑水,出了会场直奔餐厅,随便取了几样菜来到光线暗淡的角落,落座后才发现对面坐的居然是解雨欣。
实在别扭之极。
然而已经坐下了,总不能端着盘子到别处吧,那样更显得不正常,遂勉强挤出笑道:
“我猜解书记心情不太好。”
解雨欣拿筷子胡乱划拉餐盘里的菜,面无表情道:“是,人事调整全面冻结,我还得继续在紫寺工作,对蓝市长恐怕是个坏消息吧。”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呢?哪个方向都不对。
蓝京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很奇怪,那天夜里……”
解雨欣陡地沉下脸,冷冷道:“我喝多了,丢人现眼了,让你笑话了,还不行吗?希望你以后永远……永远不要再提!”
“是是是,大家都失态,”蓝京赶紧道,“我主要奇怪小刀为什么关机,解书记,你可知道那夜我们都醉倒在房间时兄妹杀手潜进来的……”
“啊!”
解雨欣大为震惊,“可……我们都安然无恙怎么回事?谁发现他俩的?”
蓝京道:“蒲旭是大功臣,以一己之力保住我们的性命,而且干掉了哥哥哈菲兹。”
“啊!”
解雨欣更是吃惊,追问道,“妹妹呢?蒲旭喝了酒还能以一胜二?”
敢情她对那夜房间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蓝京暗暗叹息,道:“让我从头说起吧,其实我们喝酒时就被兄妹杀手盯上了,前五瓶红酒没事,后五瓶里渗了强力安眠药,所以我们一到房间都昏睡不醒,主因并非喝醉了……”
“这个……”
解雨欣道,“就能解释小刀为何关机而且郁郁寡欢,后来一直在我面前嘀咕自己负有责任,她不是合格的警卫等等,我没听明白,又不便多问。”
“蒲旭凭着精湛的内功恢复气力,佯装醉倒然后猝不及防一招打得艾麦德娜丧失战斗力,”蓝京道,“经过苦战,蒲旭又一刀杀死哈菲兹,就在他精疲力竭之际艾麦德娜突然出现,大概都无再战之力吧,她只逼退蒲旭然后背走哈菲兹的尸体。”
“原来这样啊!”
她下意识摸摸脖子,“我们稀里糊涂睡了一夜,不曾想在鬼门关走了趟来回,天啦,天啦!下次碰到蒲旭真该好好表示感谢。”
见她敌意有所削弱,蓝京趁机道:
“为什么那天早上急于联系你俩呢,因为蒲旭看着艾麦德娜背走哈菲兹尸体后回房间,然后把我弄到他那边,房间里明明还剩三位,怎么大清晨只看到黄芊芊?都有些紧张,担心艾麦德娜去而复返。”
解雨欣低头不语,默默吃了几口,道:
“小刀的情况已经说了,可能察觉红酒里被下了药,也可能怀疑一直被兄妹杀手盯梢却没发现,所以充满自责,情绪低落;我嘛急于跟父亲会合,就这样。”
见她愈发镇定平静,倒让蓝京不自信起来,暗想莫非她不在我睡的三个之列?那就锁定黄芊芊、叶小刀和艾麦德娜?简直太可怕了,居然跟女杀手……那么问题又来了,叶小刀与艾麦德娜,哪个是处女?
反正只有一个,这是可以确定的。
可……可是,黄芊芊明明不是热情的风格,哪怕混乱模糊状态下依然能辨得出来。
蓝京感觉那夜的糊涂账恐怕是算不清了,转而将话题转移到工作,建议解雨欣劝劝萧柏梓:
“柏梓书记恐怕在钢铁三厂改制问题上过于执著了,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唉,春节前后一大堆工作要经常委会讨论,开春后城北新区建设即将全面启动,我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又不便多说……你是女同志,态度委婉些可能没关系。”
解雨欣又默不作声。
蓝京感觉她有点深不可测起来,只能埋头专心吃饭,良久,就听她幽幽道:
“我可以劝,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蓝京道。
解雨欣低沉而清晰地说:“我要参与城北新区大开发!”
“呃……”
蓝京惊异地看着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个人问题从没瞒过你,”解雨欣坦率地说,“本来春节前调到省里,我与紫寺包括你蓝市长所有一切全部终结,但段海杰走了,屠省事来了,我的事恐怕又得耽误好一阵子……我得到的消息——恐怕今天参会人员都看出来了,这位新省长很有主见,身上带有不同于官场的执拗,不是那种轻易妥协的领导。”
“唉,央企向来家天下嘛,除了一把手,其他高管只相当于中层干部。”
蓝京叹息道。
解雨欣道:“更麻烦的是此人在中原工作期间与我爸有过不愉快……”
蓝京失笑道:“之前据说你父亲与段省长有过不愉快,看来你父亲经常让人家不愉快?”
“我爸有个绰号叫蒋弥佛,其实脾气好得不得了,省委小秘书们都敢在他面前讲八卦,可脾气再好也难免得罪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解雨欣道,“所以我的工作调整又面临周折,为了增加砝码,我需要实实在在的正绩,蓝市长。”
蓝京滞住。
倒不是舍不得,从衡芳一路走来蓝京从来没为成绩属于谁的问题跟班子成员计较过,只能把事情办成,谁主导都可以接受。
但解雨欣要插手城北新区大开发有点麻烦,因为解雨欣不是解雨欣,头顶着市委副书记、市委统战部长两块牌子,她有什么理由负责经济开发区呢?
那必须调整城北综治办领导组成,目前主任是副市长熊亮,副主任陈浩、薛立权,都置于市正府管理之下,倘若变更主任为解雨欣,理论上当然可以,但就意味着城北综治办变成市委直接领导,萧柏梓肯定要塞一个副秘书长兼副主任,那么,蓝京无异失去直接指挥权。
蓝京并不在意“权”,但城北新区大开发大建设初期,大量、繁琐、复杂的事项需要他直接拍板,或参与决策,或牵头协调,当然他相信解雨欣即使兼主任也不会揽权,可那样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好像市委副书记安排市长解决问题似的。
体制内架构很重要,什么组织模式决定什么操作规则,你按部就班做哪怕错了都没关系,但你如果逆程序、违反规则哪怕对了也要被问责。
因此在这时蓝京考虑的不是解雨欣仕途问题,而是构架与职责问题,个人利益不能凌驾于集体利益之上。
看出蓝京的犹豫,解雨欣当即寒住脸道:
“不愿意拉倒!”
说罢将餐盘一推,起身头也不回离开餐厅。
“哎……”
蓝京暗想餐盘应该主动送到回收池啊,你甩大小姐脾气,我变成勤务员了?
碍于在场用餐的都是厅级领导,蓝京只得忍气吞声将两个餐盘一起倒掉。
当晚蓝京也没留宿于会务中心——在餐厅吃晚饭只是幌子,实际上假装饭后散步悄悄乘坐蒲旭的车子来到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四星大酒店。
悄悄上楼,悄悄敲开房间,里面一片漆黑,真有趣啊,好像他的女人都喜欢在黑暗中幽会,是不是这样更神秘、更有情调?
悄悄上了床,悄悄钻进被窝里将里面的胴体搂在怀里,悄悄在她耳边叫道:
“思思……”
原来竟是颜思思。
本来今晚就与蓝京约定在省城幽会,为遮人耳目特意没坐飞机,而乘坐高铁辗转来到万泉。
“我很想很想帅帅……”她喃喃道。
“放心,马上就会结束。”
“你吗?”
“我需要漫漫长夜……”
他在耳边轻轻道,没多会儿潮水般的愉悦逐渐吞没了她的神经,她的思维,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