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蓝京开诚布公谈到7.6亿股权处置问题,坦言负责收购的黄砬建材集团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其实不是暂时而是很长时间内),目前有两个方向的思路,一是分三年逐步转让,二是采取其它变通方案。
没等蓝京说完,吕昌福脸色一下子变了,斩钉截铁道:
“集团在处置股权的态度毫不动摇,必须今年六月底前全面到位,否则省委将为我们主持公道!集团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两省经贸往来,请蓝书记理解。”
蓝京道:“我也反对分三年处置,如吕总所说地方正府领导变动频繁导致正策的不确定性,我很想在我手里妥善处理好玄通集团退出事宜,为老同事、老朋友柏梓书记了却心愿。”
“柏梓书记和兆兵……不提了,不提了……”
吕昌福神色惨淡道。
“变通方案无异要绕过现金流方式,目前我考虑通过资产置换的手段来……”
蓝京才说了一半又被打断,吕昌福道:
“任何形式的资产处置、置换都必须得到董事会批准,在得到授权前我不能跟蓝书记洽谈。”
蓝京并不介意连续被打断,保持微笑道:
“这么大的事当然要逐级审批,我的想法也事先向省领导汇报了……今天我们只是作可行性探讨,达成一致再走流程,吕总以为呢?”
吕昌福还待说什么,旁边资产部副总经理印晓申冷不丁道:
“只要如期收回股权,资产置换方式未必不能接受,主要看蓝书记解决问题的诚意。”
“嗯,诚意很重要。”
吕昌福本想再拿捏一下,助手既然已亮明底牌只得附和,企业毕竟不同于官场,蓝京这边断不可能出现手下抢话、乱发表意见的情况。
蓝京道:
“黄砬建材集团与七泽这边企业有大额业务往来,这些企业以及关联企业如果与玄通集团有大额业务往来,或者具备发生业务往来的条件,我们就可以拿股权抵资产,冲销企业间债务、核减交易发生额而且还能合理避税,吕总、印总觉得这个思路如何?”
吕昌福陷入沉思,隔了会儿印晓申又抢先道:
“我们玄通在外面的应收账款加起来都达不到7.6亿,蓝书记的思路只能解决部分问题。”
“是啊,”吕昌福的思路立即被印晓申带偏了,“玄通大客户虽半数以上在省内可分散在各个地级市,想必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关联起来,感觉顶多凑一两亿吧,晓申?”
印晓申点点头:“顶多顶多三个亿。”
“企业债券、融资、定向固定投资等也算的,”蓝京道,“另一方面今年七泽有多个省级重点工程、重大投资项目,需要大量建筑钢材、管材、特殊钢,如果黄砬建材集团成为供货商之一,所需要钢材均从玄通集团采购,那么建材集团给的货款不是现金而是股权……”
“等等!”吕昌福顿时有点懵,“股权在我们玄通手里!”
“对,目前三厂股权在玄通,”蓝京道,“假设建材集团拿到工程商1亿预付款,它没直接汇给玄通集团购货,而是买下了1亿三厂股权,然后用1亿三厂股权置换1亿钢材给工程商,这个过程玄通集团得到了什么?”
吕昌福滞住,印晓申到底负责资产业务反应很快:
“玄通集团得到1个亿的现金流,但拥有7.6亿股权没变,如此循环周转下去玄通集团最终能够收回7.6亿现金,另外置换出7.6亿股权。”
“不对,不对!”
吕昌福道,“7.6亿股权是拿我们玄通集团生产的钢材换来的!”
蓝京微笑道:“没错,本质上来说就是股权置换钢材,所不同的是,7.6亿股权在这个过程中转移到建材集团名下,它是质押给玄通集团的,不属应收账款而是应付票据,日后建材集团有了钱还得一点一点回购,但已跟紫寺钢铁三厂无关,而是建材集团与玄通集团之间的交易。”
“噢——”
吕昌福长长应了一声,暗想老子被你绕晕头了,“建材集团使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活儿。”
蓝京笑容可掬道:“这当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是正府信誉,第一黄砬正府要说服七泽正府将建材集团纳入供应商名单;第二七泽正府将要求部分工程商从建材集团购买钢材;第三建材集团必须将货款分文不少用于置换股权,不能挪作它用,以上三点都必须依靠正府统筹和支持。”
“如果真能不打折扣地实施到位,既能扩大我们玄通集团钢铁产能,又顺利回收7.6亿现金,确实是双赢之策。”
印晓申道。
陈浩随即道:“重要的是钢材的产与销都在七泽内循环,为玄通集团拓展大量新客户,具有长远的战略意义。”
吕昌福被说得有点动心,神情也更庄重,思忖片刻道:“蓝书记的方案很……很有想象力,我觉得……觉得集团高层和董事会会感兴趣,这样吧,回去后晓申经理写个更详尽的报告提交上去,我们保持联系。”
“行,有情况及时沟通,更好地推敲和打磨方案。”
蓝京笑着应道。
会谈在愉快和谐的气氛中结束,离开商务大厦后蓝京笑道:
“这回姬主任立了大功,事先成功联系并说服印晓申,商谈时吕昌福等于以一对四,哪里反应得过来?完全被拴着鼻子走。”
姬小花抿嘴笑道:
“应该蓝书记策划的方案吸引住印晓申,他本身负责资本运作当然愿意业务越多越好,如果我们答应一下子捧7.6亿现金,他才不理呢。”
陈浩见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怦然心跳,暗想在蓝书记面前笑这么甜,又笑这么亲密,八成……八成……
他不敢往下想。
因为防止玄通集团那边还会跟进商谈或咨询细节,蓝京决定在书泽住一宿,等到明天下午再回黄砬。
“姬主任可以抽空回去看看父母,这边有陈秘书长应付就行了。”
蓝京吩咐道。
姬小花明知他今晚大概要跟郁杏子幽会,也不点破,乖巧地应了一声,对她来说调到黄砬等于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必要刻意跟其他女人争宠。
“宠”这种东西,争也争不来。
今晚,蓝京的确另有安排,不过不是郁杏子,她这几天在京都跑东郊大开发的相关手续。
他想好好陪一陪花嫒,这段时间起早贪黑照料念松霖真的很辛苦,直到上周经路省长征得京都有关部门同意,又竭力做念松霖思想工作,总算送到碧海中心医院特护区接受全面正规治疗,让花嫒松了口气。
虽说昨晚与姬小花一夜缠绵消耗甚巨,花嫒的特点却是只须一轮绝不恋战,故而形势不算严峻。
蓝京的如意算盘是下午到书泽市府大院拜访柴明舟;如果有空再密会一下车端平,因为他空降开发区任职的运作即将落地,蓝京想当面关照高雅一事,眼看姬小花远赴黄砬蒙获重用,孟龙虽如愿进了常委班子却在千里之外,高雅郁闷得快要疯了,必须得平衡平衡年内弄个正处待遇。
晚上睡到花嫒的小屋,明早乘坐高铁去碧海探望念松霖,中午前回来与姬小花、陈浩会合,不管玄通集团有无消息都返回黄砬。
行程安排得挺紧密,未料刚准备动身去柴明舟办公室,突然接到田甜的电话,哭啼着道:
“蓝……蓝京快回来,妈妈快不行了……”
蓝京脑子“嗡”地一声,立即吩咐司机:
“送我去机场!”
继续追问,方知今天上午喻素绡做完血液透析就浑身不舒服,躺到床上又难受得睡不着,当时田甜蜜就留了心眼没陪她回家而在急诊室找了张床位观察,中午时分喻素绡突然呼吸急促,两眼直向上翻,值班医生赶紧组织抢救,但此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全身各项指标不断下降,器官呈衰竭趋势,医院方面意思无力回天,要准备后事了。
在飞往东吴的航班上,蓝京手捂着脸掩饰止不住的眼泪。关于妈妈,其实从小到大在他的成长过程包括生活、学习、工作,并没有太多太深痕迹,对他有着指导意义的反倒是蓝维朴,严厉、认真、细致,每个性格特点都不同程度折射在蓝京身上。妈妈的印象始终是病怏怏的,面色腊黄地躺在病床上,说话也总提不起精神,然而她说得不错,正因为妈妈这样不可替代的存在才维系起一个完整的家,让蓝京拥有稳固可靠的大后方。
其实妈妈是很聪明的,不聪明怎么可能教数学学科?后来蓝维朴也私下承认儿子更多遗传妈妈的智慧,因此能考上211,也取得比爸爸更优异的成就。但妈妈的聪明向来不露声色,总是很微妙让蓝维朴以为自己聪明,这就是大智慧的核心要旨。
官场也是,具有大智慧的领导应该大智若愚,让手下人充分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否则什么主意都是领导想的,手底下人还有什么主动能动性,还能发挥什么创意、新意?
领导只做选择题,不做填空题。
此时蓝京脑海里浮现元旦期间妈妈叮嘱的话语,现在看来真正是临终嘱托吧:
最近我眩晕、恶心、全身酸痛,睡眠质量大不如前,我猜指标趋势又开始恶化,这一回大概躲不过去了……要是妈妈走了,这个家得维持下去……挑位年龄跟爸爸相近的、家底子干净也独身的保姆,这样家里有人气,又减轻田甜压力,主要精力放到陪伴孩子那边,家也就运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