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哦了一声,道:“水总应该协助地方解决就业问题。”
“蓝市.长一猜便中!”
水树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有几组数据可能蓝市.长已经掌握了,黄砬少数民族贫困人口占全省贫困人口的24.89%,占全省地区农村总人口的36.17%;全省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地区有18个是民族县;全省43个国家扶贫工作重点县当中有14个民族县!那样庞大的贫困人口——其实就是失业人群,一方面吃财正补贴,给国家造成沉重负担;另一方面无所事事,闲则生非,到处滋扰发泄造成社会不安定因素,所以我每到一处建厂办企业都点名只招收少数民族青年,倒不是别的,而是竭尽所能让同胞有份体面的工作,有份勉强可以的工资成家立业,对家庭、对社会尽点儿贡献……”
“水总真是有责任心、有大局观的成功企业家。”蓝京肃然道。
“微薄之力罢了,”水树阁深深叹息,然后道,“听说今晚我们同胞兄弟又惹祸了?唉,就是闲啊,空虚啊,无由来的怒火一点就燃,但要是问他们谁指使的、动机是什么、有何背景等等,保准都答不上来,毕竟都是无知无畏的孩子啊……”
蓝京目光闪动:“警方会区分成年与未成年,定性和惩处略有不同。”
水树阁道:“蓝市.长,我无意干预或干扰警方办案,我的想法是……请正府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充分考虑那些年青人头脑简单、容易被煽动等因素,给予一定……一定照顾吧,出去后易卜拉欣会长将严加督促其家长加强管教,保证再也不出来为非作歹。”
说着以期盼的目光看着蓝京。
长长沉吟,蓝京道:“水总反映的情况比较符合现实,据我现场观察,那些墨族青年的确无知者无畏,头脑里不知道恐惧,不知道法律和秩序,就算严判重判坐几年牢,放出来还是这样,而且可能更暴戾更反社会,一下子滑到极端组织里面去了,我实话实说,请二位别介意。”
“没有没有……”水树阁赶紧道。
易卜拉欣沉重地说:“蓝市.长提到极端组织,也是阻碍墨族振兴的毒瘤,严重败坏民族形象,搅乱内部和谐的关系,所以需要协会的存在,需要党项诚那样居中调停者,墨族希望融合到民族大家庭,希望以开放开明的姿态拥抱现代文明。”
蓝京道:“这段时间我一边在基层考察调研,一边认真思考水总和会长焦灼的难题,保障就业不单墨族,实质是全社会面临的结构性矛盾,水总思路是对的但远水不解近渴,是吧?”
“靠一个集团几家企业肯定杯水车薪,无非尽人事听天命。”水树阁点头同意。
“但墨族开办的那些学校、颂经班等等又有很高的门槛,需要接受严格的家教和环境熏陶,那些无业青年连大门都找不到,只有膜拜的份儿,是吧?”
蓝京问道。
易卜拉欣连连叹气,似有难言苦衷。
水树阁则道:“墨族同样存在贫富不均、两极分化趋势,民族问题也是社会问题,都一样的。”
“所以指望会长、协会督促无业青年的家长严加管束,我觉得不现实,”蓝京道,“说不定他们的父母就没工作靠吃救济,更说不定就是父母怂恿他们干的,人没法摆脱生存的外部环境。”
“听起来好像无解,可……可每次抓人都会引发更强烈的反抗情绪,后来还有可能发生打砸、持械斗殴,矛盾愈发激化,冲突无可弥合,最终落得双输的局面……蓝市.长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威胁恫吓的意思,而是……而是地方正府能够承受双输后果,可墨族人民输不起,一旦输了即被打入另册今后再也翻不起身!”
水树阁神色黯然道。
蓝京故意等了半分钟,缓缓道:
“目前而言我有个初步的、不太成熟的方案,正好利用今晚机会跟二位探讨,我首先声明初衷完全是解决当前两难困境的目的,没有丝毫恶意……如果二位觉得受到冒犯或怀疑我别有用心,那么方案就仅限于今晚、这间办公室,从二位离开办公室起作废。”
易卜拉欣和水树阁齐声道:“蓝市.长请讲!”
蓝京起身来到地图前,易卜拉欣、水树阁和牛茜贤紧紧跟在后面,均目光茫然。
蓝京指着地图道:“这是两度发生打砸事件的农校街,出于我们心里都清楚的原因,上次以及今晚打砸人员放与不放、如何处置,都无法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我说得没错吧?”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出现微妙的尴尬,牛茜贤先一惊然后想到什么,眼里闪过愠怒之意;水树阁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去;易卜拉欣则表情漠然,大有“那又如何”的含义。
三人不同表现蓝京尽收眼底,续道:
“现在我打算重启农业技术培训学校,不过改一个字,农改工,变成工业技术培训学校,我查过,该校只是停止办学,并没有注销,只要完善相关手续,对学校、教室、操作、宿舍做简易修葺便可在近期投入使用。”
易卜拉欣与水树阁莫名地相互看看,还没弄懂蓝京的想法,只是感觉农校的重启似乎进一步狙击原先拆迁修路方案,事态演变到第二次打砸案件,再想在萧柏梓、蓝京两位外省交流领导手里拆掉农校街绝无可能。
牛茜贤附和道:“农校停办的原因是被分类更细、层次更高的农业职业技术学院取代,教职工也基本都转了过去,这几年来市里考虑过多种方案主要围绕市一中分校、红星中学分校等,里面教学设施设备都保存完好,至于教学内容工业还是农业倒无所谓。”
蓝京道:“两批参加打砸事件的墨族青年可以从轻处置,但要到农校,不,工校接受为期半年的技术培训,考核合格颁发证书,优先录用到工业企业工作。”
“技术培训……”
水树阁愕然地喃喃低语,似在咀嚼消化。
易卜拉欣怔忡半晌道:“汉人学校学习课程很多,我怕……怕他们基础不好跟不上……”
蓝京笑道:“会长恐怕是担心正府利用工校给墨族青年洗脑吧?不会的,重启后的工校说到底相当于岗前培训,或者说定向培训,比如第一批学员就针对水总即将落户的胡萝卜深加工和石头纸厂,老师也由树阁集团的技术人员担纲,学校只负责组织、衔接和后勤服务,这样解释二位满意吧?”
水树阁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试探道:
“就是说由即将落户、开工企业负责岗前培训,正府不会干预或穿插任何教学内容,能这么理解?”
蓝京颌首道:“好处是学校不需要专门配备老师,老师全部来自于企业而有针对性地培训;如果暂时没有联系工厂呢,那么我们可以从机械、电子企业抽调技术人员进行通用操作培训,比如最简单的水、电等日常维修维护,这样日后无论招聘到哪家工厂都适用。”
“那……那培训费用怎么收取?他们都靠吃救济过日子,拿不出钱啊。”
易卜拉欣问道。
“请坐……”
蓝京和他俩重新坐到沙发,道,“费用问题已经是小事了,但大家肯定很关注,我初步想法是这样,”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凡自愿报名或协会统一组织到工校接受技术培训,时间约为三到四个月,不收取培训费,不过享受财正救济人员在此期间要扣减相应人头费用,防止重复补贴,这个能理解吧?”
“那当然,那当然。”
易卜拉欣和水树阁齐声应道。
蓝京续道:“第二凡是因为参与打砸、斗殴等违规违法人员,因从宽从轻处理到工校接受技术培训,时间必须达到半年,还要收取培训费用,”他盯着易卜拉欣道,“费用由协会扎口负责,怎么样?”
“啊……”
易卜拉欣没想到蓝京还有这一招,当场愣住,心里也明瞭蓝京的意思,即协会要对墨族青年频频滋事、扰乱治安负一定责任,简单地说,惹祸越多协会付出的代价越大,从而倒逼协会在内部加强对墨族青年的约束。
水树阁权衡再三,感觉拿钱换取墨族青年恢复自由而且通过培训掌握些劳动技能不是坏事,道:
“协会属于公益性质,会长手头没多少可调配资金,这个不要紧,实在拮据由树阁集团捐助,当然,会长要督促本族家长们看管好自家孩子。”
“协会一定做好协调配合工作。”
有树阁集团财务兜底,易卜拉欣心里踏实多了。
接下来又商量了些细节——今晚逮捕的还得关几天,警方需要录口供等一系列程序,也要让墨族青年们稍微吃点苦头;上次被抓的那批从明天起到农校参与重启准备工作:
除草、清扫、冲洗、搬运桌椅等等。
“不算劳动改造喔,”蓝京特意强调,“这些小事儿平时在家也要做的,比健身运动消耗的能量还低。”
“理解理解,要有良好的习惯,我们不能养一帮好吃懒做的闲汉。”
水树阁道。
“如果再有人跑到农校街或附近区域滋事,这批学员就是快速响应的生力军,也没问题吧?”
蓝京笑着问。
易卜拉欣与水树阁对视一眼,双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