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寨散人 作品

第1164章 收拾残局

詹泊的计划很简单,逃亡路线肯定不是城区,而是抬眼可见的小鲁山,此前他已借晨跑时摸过大致线路,也打探过相关情况,翻越小鲁山后有三个方向分别通往勋城下辖的三个县区,他打算从右侧的虞台县边缘插向西北,一路山道直奔宛西市。

不谋而合都是宛西,这是为什么?

此前调查组已经知道宛西乃暨南经济最落后的地级市,相对而言,也是岭南都家存在感最弱的地区,一般都将有培养前途的放到东南沿海,靠近香江澳城,有港口支撑开放程度高,容易出成绩并得到提拔。

打发到宛西的干部分为三类,一是京都交流来的,打着到最艰苦地区的幌子安排至此;二是提拔无望调过来解决待遇问题;三是贬黜、边缘性质,无论从富得冒油的宛东等市,还是正治经济中的勋城,心理、地位、前途都一落千丈。

反过来讲,宛西在暨南与岭南都家为首的主流势力保持着若有若无、相对独立的地位,说白了说是省委、岭南都家的话到了这边不太好使——这里指明里暗里的招呼,并非行正命令。故而秦铁雁、詹泊脑里形成大致的判断,即往宛西方向逃相对安全。

司马昊照例到小卖部买香烟,站那儿边抽烟边与店主天南海北地乱扯一气;郭昊林一身劲装地往小鲁山方向跑步;詹泊则陪着伊宫瑜到对面树林里闲逛,呼吸新鲜空气。

四个人分了三处,且监视司马昊还比较简单,詹泊和郭昊林都身处荒野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身机会,酒店保安只能很远的地方看个人影即可。

然则詹泊做这个布局是有讲究的,他已瞄好树林北侧草棚后面停了辆车,据观察车主白天在家干活,傍晚开车外出送货,车辆状态正常。

当秦铁雁打来电话,詹泊旋即通知郭昊林做好准备,然后带着伊宫瑜上车疾驶向小卖部,此时远处监视人员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郭昊林接到通知,立即用小卖部公用电话与已跑到山脚下的郭昊林约定会合地点,通完话,詹泊的车子也到了。

车子一路狂奔,等到酒店方面如梦初醒组织车辆追赶时,詹泊已驶到山脚下接到郭昊林,转瞬消失在茫茫小鲁山深处。

小鲁山海拔只有四五百米,地形并不复杂,地势也不险峻,但它与勋城下辖三个区县相通因此岔路多、支道多,酒店方向调遣的三辆车很快就被甩得看不到踪影。

“加强机场、车站、码头、高速以及省道的监视和拦截!”

姚一岳厉声喝道,“要逃无非这几个渠道,那就全面封锁起来让他们插翅难飞!”

话虽如此,在场几位心里暗知暨南每天人员出入堪称天量,机场、车站、码头尚能利用证件扼守,高速、省道就难说了,例如,他们分散到旅游团咋办?绕到宛东转道香江又咋办?悄悄潜入勋城那些城中村避过风头也有可能的。

“姚书记,医院那边如何?”屈秘书突兀问道。

姚一岳略加停顿,道:“等会儿我以安全方式联系,屈秘书,你过去向老板汇报,就说……就说两个方向都投入人力紧张地追捕之中,调查组必须对齐礼文的死负责,这是毫无疑问的。”

“对,目前上下统一这个口径,”叶天凌道,“不顾人家身体状况疲劳审讯、威胁恐吓嘛,调查组没有权利对已入刑者这么做。”

“我明白。”

屈秘书点头道,迅速往雷家迟办公室而去。

叶天凌注视着屈秘书的背影消失,旋即关好门低声道:

“一岳打发他走,想说什么?”

姚一岳道:“还是天凌知我心意……天凌觉得抓住对方的机率有多大?”

“从今天调查组反应和逃亡速度看,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而且,”叶天凌蹙眉道,“两个小组各有一个资深刑警出身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如果逃到宛西再辗转出省,我们基本没有应对手段。”

“天凌也猜到了?”

姚一岳道,“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刑警都不可能选择机场、车站、码头,但站在我们的角度又必须布控,信得过的人手终究有限啊,事态定性‘搜寻’与‘灭口’天壤之别!到这个时候可得打打小算盘了,天凌。”

叶天凌缓缓点头,声音压得更低:

“刚刚屈秘书问医院,大概也有收拾残局的意思,那么处理得怎样?”

姚一岳狞笑道:“哪怕送到京都尸检都是心脏骤停抢救失败,这个没问题的,病房也有录音,齐礼文生前明确表示心口难过,要求中止谈话,这不对应上了吗?”

“只要医院方面干净,我们把握好分寸即可,事态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叶天凌道,“齐礼文死了,所有罪名跟随他下地狱了,调查组再推理再分析有啥用?现在还有两个麻烦,一是判三缓四……”

“没麻烦,”姚一岳道,“主持审判的法官已经退二线,现在在米国定居。”

“好,另一个麻烦是屈秘书安排的卡车暗杀没能成功,这个现场有人证的,事后也追查得到,”叶天凌道,“暗杀本身就是重罪,对象是京都调查组罪加一等!”

姚一岳道:“我那个团队没参与。”

叶天凌眉头舒展:“我也没跟他讨论过这方面事,完全是他擅作主张……”

“确实擅作主张,而且行事极为草率!”姚一岳道。

两位省委常委微妙间取得共识,叶天凌又打开门,道:

“宛西那边总该有所部署,以什么理由?”

“协查通报,”姚一岳道,“怀疑京都调查组成员遭到绑架挟持,要求宛西对勋城方向各交通卡口进行检查。”

“很好!”

叶天凌道,“那就麻烦一岳了。”

说话间屈秘书面色阴沉地进了办公室,摇摇头道:

“老板……老板……”

“老板怎么了?”俩常委不约而同问道。

屈秘书指指脑门:“刚刚通了电话,态度很消沉。”

不消说,八成向都老爷子求援遭拒。

关键证人猝死,调查组成员下落不明,事态越搅越大,这个节点都老爷子焉会贸然出面?

肯定要等子弹再飞会儿。

叶天凌与姚一岳微不察觉地交换眼色,道:

“好啦,勋城周边地级市协查还请一岳跟进;屈秘书注意老板动向,这个节眼千万要稳住;我约了国泰、保险公司、融资平台等过来开个短会,分头进行吧……”

“好。”

姚一岳应道,紧接着与叶天凌并肩出去,反把屈秘书孤零零扔在办公室里。

下午两点十分。

桌上红色电话骤地响起,雷家迟的脸唰地脸色煞白,看着红色电话尤如红色炸弹,手指伸过去时微微发抖,但多年宦海经验关键时刻还是发挥作用,指尖触及话筒瞬间镇定下来,拿起话筒沉稳地说:

“您好,我是雷家迟。”

对方道:“我是陈瑞华……”

京都方面先由陈瑞华出面,合乎情理,因为调查组是由京都办公厅会同正法委联合组建,而作为前正务院秘书长、云家旭的大管家,这时代表云家旭说话更具份量。

“瑞华同志下午好,本来有件事要向您汇报,但先听您吩咐。”雷家迟道。

“咱俩大概讲的同一件事儿……”

陈瑞华不动声色道,“上午京都办公厅突然接到念松霖书记的求救电话,指在勋城遭到不明身份者追击,处境极度危险!松霖是办公厅和正法委派往暨南的调查组组长,代表京都的权威,我想听听家迟同志的解释以及目前事态进展。”

雷家迟道:“情况是这样,调查组进驻勋城以来,省委专门安排人员衔接配合,无条件服从并响应调查组要求,这段时间双方相处非常融洽,从未有无争吵或不愉快的现象。今天上午九点,念书记和三位调查同志到医院与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进行第二次谈话,谈话过程中服刑人员一度情绪激动,大叫大嚷,然后声称心口难受,请求中止谈话;念书记见状予以认可,就在那瞬间服刑人员心脏骤停,经抢救无效而死;念书记随即带着调查人员强行离开,期间与保安发生冲突,还开了枪,致使两名保安中弹,一名保安跌落楼梯昏迷不醒,之后便失去联系……我得到的汇报就是这样,瑞华同志。”

陈瑞华稍稍停顿几秒钟,似在思考并消化得到的信息。

雷家迟反馈的信息,陈瑞华知不知道?

知道,而且前面要加“肯定”二字!

要不然正法委下辖的情报部门吃干饭的?何况暨南并非真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岭南都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总会有人千方百计将消息传到京都。

陈瑞华在想什么?

陈瑞华想的,雷家迟也在想,而且他俩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过到这样的层级,脑子里琢磨的、心里想的,与说出来的绝对不一样。

隔了会儿,陈瑞华道:

“家迟同志反映的情况与松霖自述的危险处境出入较大,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家迟同志,我代表京都提两点要求,第一必须确保松霖为首调查组成员的人身安全,这是铁的底线与原则,希望暨南省委高度重视、坚决贯彻落实;第二封锁医院、酒店,控制参与抢救服刑人员的医护人员和受伤的三名保安,京都督察组已经动身傍晚抵达勋城,他们将会同暨南省委共同厘清整个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