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力真的顺应环境而生,古景平传统保守的治理理念照搬到南疆居然富有成效,先是运用强大的国家机器迅速平息大火引起的海啸般舆情,再集中警力加强南疆各地要害区域巡查,全面强化治安管控,公务员下沉到最基层一线参与管理,很快便出现正局稳定、社会秩序井然有序的祥和局面。
古景平顺理成章入了局,拿到保守系在正治局的第四个名额。
骆广庆心思重重踱到一簇紫叶小檗面前,思虑良久道:
“汪老那边要求很高,信心很足,就是力量跟不上,临都专案组、邱志东专案组第一轮快攻都没拿下,后续证据又补充不到位,弄到最后大概率草草收场,还给对方落下攻讦的箭靶子,明年、后年能用得上。”
他的意思是此役失利直接影响到两年后换界攻防战,情况非常糟糕。
古景平脸泛怒色道:“早猜到汪老、老高、超然那帮人实力走了下坡路,但这般不经打也太窝囊,怪不得搞了七八年反过来把七泽老根据地拱手让给沿海系,他是京都传统家族里最弱的一个!”
骆广庆道:“景平说的是事实,不是评价,人家新生代子弟都快入局了,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我倒也没有‘优而入仕’的想法,可好歹都得混出点名堂出来。”
“扳不倒那个人,折损脸面的是钟纪委,以前人家报复也清楚指向谁,对吧?”
古景平道,“决战尚未来临,继续投入兵力为时过早,首长觉得呢?”
中午接到骆广庆通知紧急进京途中,古景平已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大致作了判断分析,感觉在云家旭还没正式干预,傅冰已有明显动作的情况下这场硬仗很难打——
难点在于汪老那帮家伙选择的攻击对象貌似众矢之敌的念松霖,感觉一旦抓进去便形成墙倒众人推之势,结果墙没倒,也没多少人推,此前念松霖得罪的两大势力——岭南都家和辽北系仅仅象征性表示了一下声援,试想都老爷子什么大智大慧,以前京都你斗我、我斗你搅成一团浆糊且置身度外,还会被忽悠到临都群殴?
辽北系代表人物、前局委员项磊背后本来就站着戴灏,当然也有汪老推荐的成份,得力大将赫连嵩等被清洗等于被抄了老窝,但要发力对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念松霖,似乎找不着抓手,盟友——高靖昔日培养提携的一班人马早大上次换界前作鸟兽散,各自寻了新靠山;乔超然长期在海子搞文秘工作,迎来送往尽管热闹,到如今门前冷落鞍马稀回归寂寞。
专案组坚持到现在,反而变成本该躲在幕后坐收渔利的骆广庆站到了第一线,古景平评估这样的局势很危险,因为傅冰既然给普华成打电话,普华成又有聂华辉作靠山,对峙下去的结果演变为五常中的两常正面抗衡,必将导致灾难性后果。
斗争到五常层面只要不涉及正治原则就不存在胜负,而是负面影响的问题,骆广庆处境被动、权力削弱就影响着保守系生存空间进一步压缩,那是绝对输不起的。
从京都机场到海子,一路上古景平接了好几个电话——能直接打通局委员手机可见身份非同小可,事实站目前局委员以上层面中,能直截了当跟骆广庆说话的有且只有古景平,故而他很大程度也代表着保守系中高领导的意见。
骆广庆阴沉沉一笑,道:“景平以为案子发酵至今,那个人还能象上次那样毫发无损?在正治上,作为一杆旗帜他已经输了,这正是我们当初的目的。”
“哦,首长本来就想降旗,不是……”
古景平手掌做了个砍劈动作,意外地问道。
“辽北选举事件元庆东犯了什么错?”骆广庆道,“他努力工作力图改变辽北落后面貌,人家不领情做手脚票数不过半数,京都调查组抓到幕后指使,给予应有的惩罚,那又怎样?元庆东还是没当成省长。”
“天灾人祸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古景平随口道。
“不不不,景平没仔细权衡前因后果……”
骆广庆目光惆怅地越过庭院假山投到朱红漆院墙外面,愈发深切感觉保守系人才凋零后继无人,象古景平这样勇猛有余智谋不足的已是上选,说明年轻一代精英思潮普遍倾向开放国门的沿海系理念,最不济也持功利的现实主义,很难很难遴选到真正价值认同的同路人。
出于价值理念做事,与谋求利益最大化做事,付出的努力、投入的精力、达到的效果大相径庭。
也无可奈何啊,人在官场首先要学会生存,无数次撞得头破血流,无数次的失败打击,无数次夜里默默流泪,棱角早被磨平,理想信念也千疮百孔,变形得不成样子。
唯有坐到省委主要领导桌前,才具备指点江山的资格,但还不够,毕竟还受地方种种因素制约,你处心积虑、谋划深远的方案,转眼京都某个职能部门一个文件便封杀得死死的,连腾挪闪避的空间都没有。
必须坐到局委员黄金交椅,方能成“派”立“系”,纵横捭阖,吸纳新生力量壮大声势,嫡系亲信人马如云,继而拥有官场看不见却摸得着的——
影响力。
所以骆广庆哪怕内心深处对古景平一百二十个不满意,正如戴灏内心深处也一百二十个不喜欢骆广庆,保守系大旗却必须靠着一代接一代不完美的旗手传承下去,牢牢矗立于京都正治圈。
骆广庆将涌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而道:“景平那边最近太平了些吧?”
“刚安稳下来又领了新任务!”
古景平提到这个话题就恼火,拧着眉头道,“上次把大西北几个省长叫到京都开会,说要跟西亚合作搞投资千亿的大项目,马上将组团到几个点了名的城市考察,要求绝对不能掉链子,否则保不住位子!投资办项目得两厢情愿,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事儿能搞成吗?”
“注意,别乱说话!”骆广庆肃容道,“老二做的策划,老四到西亚密谈,费了很大周折,明里暗里给了很多让步才达成,为的是两年后换界上位后的献礼工程,据说军部那边也大力促成,同意转让好几项最新研制的飞弹,上上下下能不重视?你没参加会议,就当不知道,不支持也不反对。”
“投资千亿换在地方算作三重一大,要经党委会讨论研,有时候真会否决或提出补充完善意见,”古景平道,“不是我较这个真,起码也该作为绝密级内参向局委员作通报吧?”
骆广庆道:“规矩是人定的,也能改,景平没必要太执著……景平,按一盘棋的进程,到目前为止应该到了收官阶段。”
古景平不会围棋,听不懂专业术语,迷惑地眨眨眼道:
“首长意思是说最激烈的战斗基本结束,现在该打扫战场?”
骆广庆莞尔道:
“差不多的意思,双方……无论输赢都要依据场面状况做好调整和清理工作,取得主动的化优势为胜势,巩固好胜利成果;被动的稳住阵脚有序撤退,尽最大可能减轻损失,有时还能且退且战,让对方赢得不是那么太畅快。”
古景平总算听明白“前因后果”四个字蕴含的意思,心里暗叫声惭愧,赶紧道:
“首长考虑从侧面发起进攻,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
骆广庆诧异地反问道:“我们有正面战场吗?我们从未下场,谈何战斗?”
“对对对,压力都在人家那边。”
古景平连连点头称是,暗叹自己的修为和境界比老谋深算的骆广庆相差不止一个等级。
骆广庆道:“最近海子准备研究人事议题,任免一批省部级干部。”
“之前听到风声,应该补于云复那批人留的缺,涉及不到大西北因此没找我个别了解情况。”
古景平道。
外界之这所以称他为“西北王”,整个大西北情况与大西南有些类似,大西南是暨南一枝独秀,大西北则以南疆为楚翘,两省省委书记均为局委员兼任俨然有领头羊的作用。京都关注的重点省份向来是三个方向,一是经济强省,如碧海、朝明、东吴等,都当宝贝疙瘩守着不能出半点问题;二是资源(工业、军事)大省,如晋西、黄树等,尽管吏治松驰贪腐严重,但资源、工业、军事都是国家的生命线;三是粮食大省,民以食为天,粮食生产一旦出了问题地动山摇。
大西北除了南疆,象黄砬、陇山等省真是干啥啥不行,资源也不行,干部更不行,年头到年尾就盼着京都财正补贴,试想哪有工夫过问?一般来说,大西北涉及黄砬、陇山;大西南涉及上高、通榆,京都高层都会征求坐镇两大区域局委员的意见,隐隐有“辖制数省”味道。
建国初期设立华东局、西南局等实际上也出于类似原因,省份太多了,京都高层管不过来,但后来发现个别“局座”权力过大、一手遮天,随心所欲打压遏制基层正确的意见建议,且干部拉帮结派风气再度盛行,很多在别处郁郁不得志的直接投奔老领导、老上级,继而产生一系列新矛盾。
再后来八大警备区对调实际上也是解决这个问题,京都高层时刻警惕新山.头主义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