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整,蓝京、解雨欣那辆商务车打头阵,西亚使团及京都、省正府陪同领导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往紫寺。
上车前解雨欣从水浪手里拿到大名单,确认那个惹祸的阿联酋宗教部长的阿里·纳伊米不在其中。
“阴魂不散的兄妹杀手简直象牛皮糖,”解雨欣道,“这回虽然躲过去了,没准下次冷不丁再冒出来,哎,花钱雇他俩的‘悍豹’组织不是被抓得七七八八吗,没人下令中止暗杀任务?”
蓝京也很头疼:“凯赛尔说极端组织给的是全款,意味着除非双倍返还佣金否则任务必须执行下去,都是死脑筋嗬。”
“能不能……”
解雨欣沉思良久道,“我想想啊……能不能请穆萨出面宣布任务作废?这样大家都解脱。”
“估计行不通,此次‘悍豹’组织成员被抓了不少,可首领和负责作战的高级成员依然在逃,”蓝京道,“这种极端组织铲除不了根,缓过劲来马上又死灰复燃。”
“总能想到办法,要不然盯在后面追杀一辈子?不寒而栗。”
解雨欣叹息道。
车队刻意避开主城区,从一条僻静的林荫路直抵墨族民俗文化园,萧柏梓率领市领导班子早早候在圣水楼。
先到主会议室热情寒暄并由蓝京代表正府进行简短汇报,然后宾主步入充满民族风情的餐厅用餐,闹哄哄中,蓝京与装扮成中年女统战干部的容小姐擦肩而过,低声问:
“看准了?”
容小姐点点头,悄悄做了个v的手势。是的,今晚又将有一位客人腹泄不止并紧急送往医院,然后顺势取消明天行程,他就是——
中午在商场、下午在城郊农村多次现场挖坑采访的随行记者艾卜哈,准确地说,他已违反一个记者的操守和准则,完全依照使团里个别成员的意思对黄砬进行歪曲、抹黑和无中生有,对付这样折不良记者,就要采取不良手段。
此外还有位跳得欢的随行记者哈萨维,但没办法,腹泄范围太精准就不象话了,只能放过。
用完晚餐,按正常接待流程都会安排些节目,正规点的观看演出、文体活动,或者组织歌舞联欢等等,但西亚使团的习惯是各自回房做祷告,倒也让接待各方轻松。
陪同的省委统战部长水浪找使团团长赛义德索要明天考察行程,没想到赛义德耸耸肩说:
昨晚给出在万泉的行程表,今天成员们发现所见的一切都经过精心修饰,考察地点出现的人群也明显筛选过,成员们觉得了解不到真实情况,因此从紫寺起我们出发前才决定去的地点,每个地点都临时决定……很抱歉由此给地方正府造成不便和混乱,我们宁可少去两个地方,宁可冒点风险,也要接触真正的民众,掌握真正的民情。
饶是水浪能言善辩也哑口无言。
守在外面的萧柏梓等市领导听此噩耗都惊呆了,原来准备满满五大车材料、上百名能工巧匠外加技术人员,想着拿到日程安排连夜组织施工,美好的设想顿时化为泡影!
怔忡半晌,萧柏梓强打精神道:
“目前为止紫寺上下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该做的都做了,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存在问题,既然西亚使团执意要真实,今晚也没必要开会讨论部署对策,我们不妨敞开胸怀展示真实,免得明知演戏双方都别扭。同志们都回去早点休息,明早七点半前到圣水楼会合。”
水浪和同行的省正府秘书长姚江也安慰说紫寺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出色,方方面面都很周到,不敢说肯定比万泉好,肯定不会比林涛差,同志们轻装上阵,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回主城区时,萧柏梓特意与蓝京同乘一辆车,眉头紧锁道:
“刚刚说的场面话,这会儿聊几句体己话。蓝市长,你说会不会那骚娘儿们暗底下做文章整咱俩?”
他指的是省统战部长水浪。
蓝京沉吟道:“刚开始我也这么想,不过,全省民族工作一塌糊涂、处处弄虚作假,民族裂痕加深,对她统战部长有何好处?今天考察省城当众挖坑的那些采访,素喆书记也觉得难堪,可见西亚使团此行幕后有更深更强的国际背景,不是省内平时玩的小打小闹。”
萧柏梓轻轻舒了口气,道:“蓝市长这么分析,我对明天考察还保留几分信心,否则国际加省内联手玩我们,那简直惨不忍睹。”
“树阁集团深耕黄砬,难道不想好好做生意?单在紫寺就好几个工程。”
蓝京提醒道。
“那倒是……”
说话间车子经过大紫寺,夜色下里面依然亮着灯,隐约传来沉闷单调的颂经声。
“嗯,有件事没必要再提醒吧?”
萧柏梓还念念不忘黑袍底下藏汽油桶混入寺庙的可能,现在缴获的汽油已达上万桶,但不排除仍有少量流失在外面,水塔内藏匿两千多桶汽油制造大爆炸是没戏了,只要几百桶弄点小爆炸或一场大火,同样能达到目的。
蓝京微笑道:
“看出来了,萧书记是真不放心这个安全漏洞,嗯,大紫寺晨礼时间是上午七点半至九点半,我们提前十五分钟到广场,行不行?”
“没问题,反正年纪大了醒得早。”
萧柏梓一口答应。
一夜无事,不,只发生了一件小事即随行记者艾卜哈腹泄不止,连夜救护车送到医院输液,值班医生也判断不出什么原因导致,只能含糊统称水土不服:
大西北水质比较硬,这是唯一解释。
考虑到腹泄导致严重脱水,值班医生建议休养一至两天并大量补充葡萄糖水,艾卜哈不得不遵从医嘱,发短信给团长赛义德请假。
第二天清晨。
急性子的萧柏梓七点十分就赶到大紫寺广场,迎面看到一身运动服的蓝京,不由笑道:
“原来蓝市长也早早到了。”
蓝京道:“担心让萧书记失望,提前会儿来看看布置。”
“什么布置?”
萧柏梓好奇地问。
蓝京四下环顾,然后凑在他耳边悄悄道:“那边有两个墨教信徒过来了,咱俩到台阶底下看着。”
“看什么?”萧柏梓还是不明白。
“数他们登台阶的步伐……”
蓝京与萧柏梓站在台阶下方石栏杆边,聚精会神看着两名墨教徒一步步登台阶,到一半时突然停住,四下张望后同时手挽着黑袍下摆,一个大跨步跳了上去!
“咦,这是……”
萧柏梓惊异地瞅瞅蓝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刚才墨教徒跳跃的地方,才发现整个横切面台阶凹陷下去两档,要想继续上,必须象刚才一样迈开大步跳过两级凹陷处。
也不算很严重,纵使六七十岁的老人相互搀扶下也能迈过去,反正总得使点劲。
而且整个五十多级的台阶,就这横切面二十多米齐唰唰地凹陷,绕也绕不开,必须用点力气迈开大步跨越。
“这么大区域凹陷要赶紧找人修葺,实在不行先拿木板之类遮盖好,防止上午西亚使团考察第一站就过来……”
没等萧柏梓说完,蓝京道:
“如果黑袍底下藏着汽油桶……”
只说了半句,萧柏梓随即醒悟过来:
“除非经过训练,否则身负重物做迈步跨越甚至跳跃动作会很狼狈,容易失去平衡!”
蓝京以眼色示意:“左右两侧分布有便衣特警,全都紧紧盯着,一有异状立马扑过来伏服。”
“要是来的人比较多容易造成混乱……”
萧柏梓见远处一下子涌来三四十人,有点担心。
蓝京低声道:“广场还有接应,另外穿黑袍的未必都是墨族教徒,当中混有我们的干警……”
萧柏梓不由笑起来:“蓝市长真是足智多谋,狡计百出啊。”
“过奖过奖……”
蓝京声音压得更低,“这活儿安排水树阁做的,其他人干不了。”
树阁集团的工地就在附近,况且水树阁跟大紫寺一带都熟,深夜跑到寺前台阶做手脚无人知晓,知晓也不会张扬,确实是承揽任务的最佳人选。
“肯接这桩活儿,足见水树阁深明大义啊。”萧柏梓感慨地说。
“紫寺好他的生意更好,眼下他比市委班子成员更期盼萧书记和我坐得稳些。”
蓝京这句话含意很深,萧柏梓听了微微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那群墨教徒上了台阶来到凹陷处也愣了愣,有的毫无阻滞地迈过去,有的却犹豫不决,但在后面人群的催促下只得硬着头皮向前一跃——
卟嗵,有人摔倒在台阶前,黑袍底下赫然露出两个汽油桶!
还有人身体虽勉强保持住平衡,却汽油桶却不争气地从黑袍底下冒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台阶两侧闪电般飞扑出几条身影,转瞬将那几个教徒死死摁在冰凉坚硬的地面,掀开黑袍,却见汽油桶或吊在腰际,或悬挂在双腿间,总之都靠宽松的黑袍遮掩,但只要身子做出迈步跨跃动作便很容易失去平衡。
便衣们两人一组,仍将汽油桶挂在墨教教徒身上押着走下台阶,穿过广阔的寺庙广场。
这一举动无异于游街示众,令得前来做晨礼的墨族教徒们纷纷驻足侧目,其中有些则悚然变色借助人群掩护悄悄溜之大吉。
蓝京可谓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好的效果,又起到显著的警示作用,还让大紫寺以及做晨礼的教徒们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