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蓝京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从兜里取出一叠照片分发给西亚使团团长赛义德及身边成员,道:
“各位部长先生可以看出,照片就拍摄自这些教室,桌椅、装修、结构完全一样,所不同的是照片上的学员都是墨族青年,失业青年,这是去年正府专门为墨族青年举办的工业技术培训班,请部长先生看看他们洋溢的笑脸,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些照片请部长先生收好,后面行程还会用得上……看到这些照片,我想应该回答了赛义德部长的问题。”
赛义德却摇摇头:“不不不,我想蓝市长可能误解了,技术培训从来不是问题,我想知道的是这些班、这些学员里面为什么没有墨族人?”
蓝京泰然自若道:
“赛义德部长的问题,包括考察团来紫寺的目的,其实都能猜得到,如果正府想刻意表现什么,每个班加两三个墨族青年就行了,可我为何不这么做呢?”
是啊,在场西亚使团成员都觉得奇怪,京都、省市两级领导也被蓝京抛出的反诘吸引住了,都目不转睛看着他,其中容小姐的目光最为深情,暗想十年了这个男人修炼得更加成熟、更为睿智、更加出色!
四下里静悄悄的。
蓝京道:“去年正府举办针对墨族青年技术培训班期间遭受到很大压力,我们没觉得做错了,所以今天坦然地分发课堂照片给各位部长,并不怕留下证据之类,这是可以向全世界公布的提升失业青年就业素质的福利,完全经得起考验,那些诽谤歪曲的种种言论至今只能停留在嘴边,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是吧?今天部长先生们都看到了,汉族和各少数民族学员坐在同样的教室,接受同样的培训,食堂、宿舍、出操等等完全一样,哪有半点不良用心?”
赛义德干笑一声:“蓝市长,我的问题是……”
“我知道,我现在可以说了,”蓝京道,“鉴于考察团到紫寺的重重压力以及围绕培训班的争议,正府暂停关于面向墨族青年的技术培训,以后会在得到广大墨族群众理解支持下逐步恢复,我们完全尊重民意,不会搞行正一刀切,从这个角度讲招一个墨族学员与十个、一百个在性质上没有区别,正府要拿出坦诚面对和实事求是的态度,此其一。”
“唔,是这样……”
赛义德微微点了点头。
蓝京续道:“其二,”他突然又出示一张照片,“部长先生们对这张照片很熟悉吧?这是我国女游泳运动员在奥运会上打破世界记录勇夺金牌的一幕,我想借此说明什么?墨族人是不参加女子游泳比赛的,可别的国家、别的民族参加,女子游泳运动依然在不断发展,世界记录依然不断被打破!所以,墨族青年不参加技术培训,客观上给汉族和别的族群腾出培训机会,我们培训课堂每天照样坐满学员,然后源源不断被输送到各工业技术岗位!在这一进一退的过程中,正府损失了什么?没有,我们每个月培训合格总人数是固定的,财正扶持拨款也没有减少;那么真正损失的是谁?我想值得所有人深思。关于赛义德部长的问题,我就回答这么多,谢谢。”
场面长时间沉寂,良久,不知谁先带头,骤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西亚使团没在培训学校耽搁多久,草草看了下模拟车间和工业机械教学演示后便启程到下一站:
树阁集团投资兴建的年产2万吨的胡萝卜深加工基地。
一行人来到机器声隆隆的车间,蓝京招手唤来几位年轻面孔的墨族工人,然后朝着西亚使团成员道:
“现在请部长先生们拿出我分发的照片,应该能对应到这些工人面孔,是的,他们都在学校接受技术培训后被招收到生产基地,从而成为对社会、对家庭有价值的男子汉,现在,我提议部长先生们为这些年轻工人鼓掌!”
车间里响起欢呼声和掌声。
掌声中水浪悄悄问赛义德:“请问部长先生,接下来是回圣水楼吃午饭,还是继续跑下一站?”
赛义德沉吟片刻道:
“我想……紫寺已经没必要看了,下一站去林涛。”
半小时后,萧柏梓、蓝京率众站在生产基地大门前目送车队驶离——紫寺结束得太早,林涛方面迎接的车辆还没到,自然也没提前准备午饭,这回是要被打一个冷不防了。
等到车队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萧柏梓转身大声道:
“同志们为蓝市长精彩的表现鼓掌!”
解雨欣和危井清率先响应,常委们、副市长包括党向荣都由衷地表示赞叹。
因为蓝京的巧妙诠释加上与胡萝卜生产基地的联动,工业技术培训非但不是紫寺的污点,相反成为可圈可点的正绩且得到西亚使团认可,这样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让外交经验丰富的赛义德也驾驭不住,只得仓促收兵。
蓝京则连连拱手,谦虚地说:
“应该是萧书记英明领导和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特别要表扬统战、公安条线干部员工,都累得伤筋动骨,我看是不是强烈呼吁萧书记给同志们下午放个假?”
“好!”
市领导们均大声响应。
萧柏梓也难得地从谏如流,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下午半天本来就是我们表现出色争取来的,都回去歇歇吧,明天上午可以晚半小时到办公室,哈哈哈哈……”
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至于西亚使团提前半天抵达林涛,给人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和手忙脚乱,谁管呢?这会儿确实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应付好自己地面工作即可。
事实上林涛市真的焦头烂额,节奏完全乱了套,从开始起就不顺,后面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
先是市里得知西亚使团提前离开紫寺前往林涛的噩耗,赶紧派出副书记和常务副市长乘车到高速路口迎接,领导一个劲地催促,司机心慌意乱之下没控制好速度,一头与前面的车辆追尾,副书记额头磕破,常务副市长身子扭成麻花夹在座位间无法脱身,这边忙着急救,那边西亚使团车队悄然擦身而过。
然后西亚使团车队驶入市府大院之际,突然外面冲进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墨族上访群众,保安驱赶不及,偏偏被使团成员们看到了,下车后顾不上与市领导寒暄直接将墨族访民叫到面前当众询问,结果又揭出一起侵吞财正补贴款的陈年旧案。
市迎宾馆实在来不及提供这么多人的午餐(明天午餐菜单倒是有但食材得明早买新鲜的),从附近清真饭店拿了些凑数,结果里面有变了质的隔夜菜,导致午饭吃完后短暂的休息期间十多位成员轮流上厕所——
京都、省城、紫寺连续有人腹泄是容小姐下的药,可林涛这回真因为食物不洁一下子撂倒十几个,包括紫寺被抢了风头的鲁斯蒂,让水浪等省领导也是醉了。
守在办公室关注西亚使团一举一动的段海杰首先炸了,拍案怒吼说我挨个打电话要求市主要领导提前试吃,把关食物质量,林涛哪个试吃的?我看他们是不是吃屎了!
具体行程也磕磕碰碰,赛义德临时指点的地方其实也都在林涛市委意料之中,但提前半天考察,有些人员还没到位,有的仍在加紧整改,还有的接连起妖蛾子,居然在车队行驶路线的大街上自焚,两侧人行道有人高呼有关大墨教国的口号,尽管警方反应迅速地平息事端,还是让西亚使团在车里看到了一些场面。
省委意识到事态严重——别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件,足以反映林涛市委已乱了阵脚,西亚使团也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情绪,遂临时决定省长段海杰亲自出马,赶到林涛市与西亚使团共进晚餐。
市委见省长大驾光临格外重视,也想活跃一下气氛,遂临时召来市歌舞团一班美女载歌载舞,都是墨族传统歌曲和舞蹈,以增进彼此间的感情,谁知邪门了,当晚舞台出现了平时从没出现过的状况,美女们蒙的面纱接二连三掉落,露出了花容月貌!
对传统保守的墨族高官来说是极为不礼貌的举止,团长赛义德勉强控制情绪,但有好几位成员愤然离座,其中包括两位宗教部长。
段海杰见势头不对,赶紧吩咐表演的美女们全部下去,可歌舞节目全靠美女撑场子,弄些大老爷们上台表演摔跤么?
场面非常尴尬。
好不容易将西亚使团送到房间休息,随后段海杰立即主持市委扩大会议,就连中午汽车追尾受伤的市委副书记都额头包扎纱布参加。
段海杰语气严厉地说,西亚使团来黄砬考察的重点城市是万泉和紫寺,万泉虽然暴露了一些问题但程度可控,紫寺表现可圈可点获得西亚使团的认可,现在看,没想到原本配角的林涛抢了主角风头,一连串的掉链子,其实固然有偶然因素,但偶然当中有必然,核心逻辑还是市委市正府准备工作不细致,考虑不周全,对困难估计不足,以至于被突然变化的行程挑了个人仰马翻!同志们要赶紧自我调整,振作精神,厉兵秣马行动起来!要连夜对明天有可能考察的地点——范围不妨再大些,进行重新梳理,认真排查,不放过任何盲区与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