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寨散人 作品

第1592章 衔接有序

蓝京边谈笑边随手抽出一本宋代诗词集,很快津津有味看起来。

“作为文科生,里面的诗词你都烂熟于心吧,为啥还这么入神?”容小姐颇为奇怪地问。

“底下的注释有意思,”蓝京指着辛弃疾的词道,“看这句‘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注释却引用了《资治通鉴》里的七个字‘春燕归,巢于树木’。”

容小姐眨眨眼道:“都写得挺好,同样场景描写一个栩栩如生,一个生动形象,是吧?”

蓝京道:“这首词下半阙是‘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表现出这位忧国忧民、急于收复故地又屡遭排挤的爱国志士的愤慨与无奈,但《资治通鉴》观察问题的角度却不一样,‘春燕归,巢于树木’,含蓄地指出北魏皇帝拓跋焘率军队所经过的地方,居民被屠戮殆尽,春天燕子归来时已没有宅院可供栖息,只能在树木上筑巢,足见魏军之残暴无道。”

“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何等凄惨荒芜的景象,”容小姐道,“《资治通鉴》主编应是司马光吧,直抒胸臆就行了,为何用此曲笔指责异族皇帝呢?”

蓝京长叹道:“治史者,总有不为外人道的苦衷和隐忧吧。”

书房外传来两记击掌声,燕志祥陡地出现在门口,抚掌笑道:

“治史者的苦衷隐忧,小蓝一语道破玄机,那么创造历史者恐怕要加个‘更’字,比如正在崛起的紫寺城北新区!”

“燕会长晚上好!”

蓝京赶紧大步迎上前与燕志祥紧紧握手,容小姐只叫了声“爸”便飘然离去。

大家族子弟都有谈论工作时主动回避的习惯,再亲近的关系也要守规矩。

两只手握在一起时,蓝京百感交集。

离燕家大院距离最近要数燕志祥专门为他举办的早餐会,燕慎、容中校等家族子弟汇聚一堂,好像那一刻已经融入进去,成为燕家大院里的一分子似的。

后来随着燕志毅入常,燕家大院在人才培养和梯队建设方面思路改变,关系一下子冷清起来,好几次过其门而不入,只留得容小姐孤身在小院里抚养孩子。

形势在变,人心也在变,与是非曲直并无关系。

燕志祥到底在京都大宅门里修炼多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还象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率真和亲切,笑道:

“对了,小蓝是法律系高材生,刚刚在医院碰到位律师朋友说是遇到件蹊跷委托,讲了半天我也不明白,小蓝帮着分析分析?”

话题从对方最擅长的领域着手,打消彼此间的隔阂与戒备,燕志祥将话术运用得出神入化。

蓝京也笑:“请燕会长出题。”

燕志祥摆摆手道:“不是司法考试,就具体案子进行探讨——刘某因吸毒被抓起来强制隔离戒毒,昨天让家人委托律师联络另一位吸毒者印某举报自己,说因为自己先后三次在家里提供毒品吸食,才将印某拖下水。律师想不通在于,强制隔离戒毒属于行正强制措施,连行正处罚都不是;三次容留他人吸毒正好达到立案标准,属于刑事犯罪要判处实刑,不明白刘某到底打什么算盘?”

蓝京略加思忖,笑道:

“燕会长这位律师朋友想必很少跟吸毒者打交道,也没怎么接关于毒品的案子,这种情况实际上在中原、大西北屡见不鲜,叫做‘做刑事’。”

“做刑事?嗯,确实是书本以外的知识,我这屋子书都派不上用场的。”

燕志祥笑道。

蓝京道:“吸毒者根本不在意行正强制或刑事犯罪,对他们来说,天塌下来都没关系,唯独不能没有毒品,这是‘做刑事’的前提;强制隔离戒毒长达两年,没了自由倒在其次,离开毒品真的无法忍受,所以才需要‘做刑事’……”

“我懂了,”燕志祥恍然道,“容留他人吸毒罪一般只判半年,时间一到就放出去了,远比关在里面强制戒毒长达两年好得多!这么说我得提醒律师朋友千万别接那桩委托,等于变相给吸毒者复吸的机会啊。”

“除非放逐到大西北沙漠,永远脱离那个圈子,否则根本经不起复吸的诱惑。”

蓝京道。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大西北,燕志祥稳稳接住,道:

“城北新区申报省级经济开发区的手续到了哪个环节?批准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执掌正务院的傅冰已与燕志毅结成坚定的盟友,又共同致力于大西北千亿军工专案,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是没有悬念,不过也是我打算向燕会长请教的……”

蓝京道,“当前黄砬省·委内部存在一种看法,觉得高楚天受大剧院暗杀案影响调离后,紫寺形成我蓝京一手遮天的状况,不利于党内监督和权力制衡,或者要对市委班子进行大改组,打乱现有格局;或者干脆把我调到别处,换两位新人主持大局,我不知道这样对城北新区发展有无影响……”

燕志祥久久沉吟,半晌道:

“在公开资料当中,类似城北新区升格的衔接与人事安排都怎么处理,小蓝知道吗?”

“书泽经济开发区升格为副省级期间,保持三个不变——机构不变、编制不变、人员不变,在此前提下只微调了两位副主任,还都提了半级走的!”

蓝京道,“另一个例子是我曾经工作过的涧山,包含蓝宝石湖的泸海景区原属于泸海镇管辖,之后升格为副处级,同样也遵循这样的做法;更况城北新区是我到紫寺后力排众议开辟的新战场,我在燕会长面前说一句,没有蓝京就没有城北新区,绝非夸张其辞!”

“唔……”

燕志祥道,“小蓝举的两例都是‘子以父贵’,但城北新区的情况是‘父以子贵’,即它的升格顺便把紫寺级别提上去了,比较特殊,对吧?”

“确实是,通常副省级经济开发区都设定在省城,省城本身就是副省级因此不存在矛盾。”

蓝京也不得不承认。

“没有参照的难题最为难解,因为怎么解都会遭来指责,所以成案旧例最为稳妥。”

燕志祥叹息道。

蓝京道:“我胡乱说个想法,不到之处请燕会长批评……我认为行事立道要唯‘公心’,具体就城北新区而言,所作所为应该有利于其发展,有利于与城市的融合,有利于多管齐下将紫寺打造为工业强市,如果背离这个宗旨而掺杂一大堆私心杂念,不出三年紫寺还回到当初的紫寺,黄砬也将错失历史机遇继续稳当当在下降通道里越滑越远!”

燕志祥默不作声在书房里踱了会儿,从书架上抽出洪迈编撰的《容斋随笔》递给蓝京,道: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这就是大家都说报应不爽,可有报的也有不报的;烧香拜佛念经,有灵验也有不灵验;红颜薄命,却也有风风光光不薄命的;才子命穷,如今发达的才子比比皆是;苍天在上,为什么不惩罚满手血腥、为非作歹者?”

“这……这……这……”

蓝京实在不能苟同其言论,苦笑道,“我很少阅读宿命论方面书籍,相信人定胜天,功夫不负有心人。”

“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是硬币的两面,存在即合理,总有它流传千年的道理,”燕志祥道,“我们每个人都要多少带点唯心和宿命,这样才能说服自己继续在现实中妥协并生活。”

提起这个,蓝京突然想起数年前在龙王山寺庙禅堂面见法道大师的场景,当下道:

“燕会长若精通此道,请帮我解一解高僧法度大师说的偈语——一切众生非众生,一切法度皆佛法;不依诸碍二华盖,今自心永息诸念,最后轻敲三下木鱼就不再说话。”

“啊,法度大师!”

燕志祥震惊道,“全世界着名的法字辈高僧呐,修炼的‘通天目’据说能看清人的前世后生,相当厉害,相当厉害,我在京都这么多年都无缘一见!”

然后再三吟诵四句偈语,目光里似闪过一丝异彩,却摇摇头道:

“大师偈语过于精微深奥,我道分不够难以窥入门径,待今后遇到别的高僧试试看……大西北想必没有的,小蓝可曾想过时机成熟换到别处?”

无缝切换到原来的话题。

说到这个份儿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蓝京坦诚布公道:

“解决副省级问题,再给我两年时间夯实城北新区基础,并打通与两个国家级重点专案、全三通工程以及千亿军工工程的通道,届时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

开价很高,燕志祥并没感到惊讶,击败高楚天、剪除骆广庆爱将后的蓝京完全具备这个资格,燕家大院也对他有了新的评估。

起码,蓝京有了在大棋局里充当小卒的本钱,而非柴明舟没拿得出手的正绩。

“小蓝说中了一直秘而不宣的计划,”燕志祥也坦率道,“之所以升格城北新区地位,主要考量未来十年、二十年发展大计,即它将成为一座主要承载军工企业、为军工研发服务的新城!”

蓝京的确从屠省事接二连三视察城北新区觉察到奥妙,眼睛眨都不眨道:

“请相信,我会做好所有安排,燕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