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这是省委主要领导的想法,却不是高楚天的想法,这厮行事向来不按牌理,擅长把简单的局面复杂化,然后达到其火中取栗的阴险目的。
面对高楚天,蓝京从开始起就没松懈过,围追堵截、高举高打,处处让高楚天感到不舒服,可即便如此,高楚天还是迅速站稳脚跟,上次常委会票决也仅以一票之差落败。
高楚天之厉害超过蓝京此前所有对手,这就是七泽那班老朋友内心深处都不太看好蓝京的原因。
越是如此,蓝京越燃烧着熊熊斗志,发誓绝对不会象铜关那次被整得那么惨,险些陷入所谓专案组难以脱身。
他要集中精力,认真思考,打好与高楚天的每一场决战——他深知高楚天有那尊大神护着输得起,自己一旦落败则意味着游戏结束。
此时,蓝京感到奇怪的是高楚天居然没成立调查组前就独自跑到玖马山,沉不住气吗?
不会。
高楚天属于那种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倘若真的展开全面调查,起码拖林涛吉市长一块儿下水。
况且玖马山的罪魁祸首很明显就是新勍工贸集团,若省里没保护伞,党少武绝对不敢这样蛮干,高楚天放着现成的线索指向不管,却让罗泓陪着前往玖马山,到底存的什么心眼?
哦,保护伞……
蓝京陡地心念一动,想起了省纪委暗中调查的市委组织部长庐陵平,随即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个号,简洁地说: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四十分钟后,市纪委的孙肖河行色匆匆敲门而入,惴惴不安站在蓝京面前道:
“一直没……没向蓝书记汇报工作,我想我该挨批评了……”
蓝京平静地说:
“我感觉调查没多大进展,是吧?”
“情况是这样,”孙肖河道,“我办理抽调手续回到市纪委后,与尤主任、曹处一明一暗展开调查,调取了紫寺七建所有对公账目、银行流水以及七建领导和中层个人明细,基本可以确定该公司采用多种手段帮万泉二建洗钱,数额在九点三亿左右,这条线一直通到新勍工贸集团非法盗挖的获利账户,这一块罪行是可以确定的……”
蓝京颌首道:“不错啊,等于完成了省纪委在紫寺一半任务。”
孙肖河抹了把额头汗水:“可动用了所有资源和技术手段,都查不出庐陵平与七建的关联,因此万泉二建与紫寺七建之间到底怎么勾结,目前还是个谜,尤主任不敢轻易动手,担心惊动幕后真正的掌控者逃之夭夭。”
蓝京点点头理解孙肖河说的话,任何“物联”背后都离不开“人”,倘若只斩断“物联”,“人”还会找到新的“物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瞟瞟大领导的脸色,孙肖河续道:
“根据尤主任要求,我和曹处采取技术手段对庐陵平进行了监视,当然这是洗钱案已经成立的前提下,结果发现庐陵平在紫寺期间经常跟一个号码联系……”
“谁?”
“中原那边的电话卡,没有实名,每次通话时间都低于一分钟,然后约到他住处附近见面,实际上对方都坐的出租车,在路边让庐陵平上去后继续开行驶,我们根本来不及跟踪;后来在前面路口巷里安排车辆守候,结果出租车从相反方向过来,又来不及调度,反正每回都转一大圈回到原处下车,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蓝京轻叹道:“好厉害的反跟踪手段,你们根本摸不准那个人何时乘坐出租车出现,也没法第一时间跟踪……那他俩通话时怎么称呼?”
“那人叫他‘安平’,庐陵平偶尔叫他‘何总’,除此之外没丝毫线索,”孙肖河也很无奈,“每次说‘你到了’、‘你在哪儿’、‘你坐的哪辆车’,说明双方很熟,反侦查经验也确实丰富。”
“明知他俩有鬼,偏偏抓不住把柄,对吧?”蓝京问道。
孙肖河恨恨道:“就是!调查工作做得不到位……我不好意思来见蓝书记。”
蓝京深思良久,问道:“每次都是那个何总主动约庐陵平吗?”
“是的,毫无预兆,间隔时间也没有规律,”孙肖河道,“通常在晚上六点四十到九点半之间,那段期间街上人多、车多,庐陵平上车下车都不引人注目……上次曹处冒险隔了十几米招手拦住他坐的出租,司机回忆不起来那个人模样,只知道戴了个大口罩坐在后排,说话声音很低,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出租车司机只管收钱,知道也不会乱说,”蓝京道,“你们分析那个何总找庐陵平谈什么内容?他已不在建设厅,发挥不了作用。”
孙肖河道:“向蓝书记汇报,尽管我们调查工作极为隐蔽小心,还是有风声传了出去,可能通过庐陵平转达警讯或部署安排对策……这段时间他每周都回省城,那边的情况没法布控;另外万泉二建、紫寺七建已有五名高管、多名财务和销售人员失踪,高度怀疑对方秘密安排重要证人潜逃,不过从大局出发省纪委还是按兵不动……”
蓝京赞许道:“不动是对的,因为潜逃有可能放的试风球,倘若真沉不住气开始抓捕,立马逃得干干净净;省纪委按兵不动,反而让对方摸不透玄机。”
终于醒悟过来王锐锋双管齐下的高超手法!
王锐锋、屠省事压根没指望高楚天能够查出什么结果,部署省纪委从反腐败角度侧面调查玖马山才是硬招,因为保护伞问题从省到市、县、镇都会存在,那是新勍工贸集团公然违法犯罪的底气。
“蓝书记,我们……下一步准备把网撒向重点嫌疑区域炉山,”孙肖河语气间稍有微妙,“紫寺七建有几笔大额资金通过关联方过渡后转到炉山工行便不见踪影,尤主任怀疑给的好处费。”
“多少钱?”
“一笔二十四万,一笔三十五万,还有一笔三十万……”
蓝京暗想也不算大额啊,但在收入微薄的县城确实算得上不菲外块,遂点点头道:
“查到新情况及时汇报,还有,要注意人身安全。”
目送孙肖河离开,蓝京重新站在地图前沉思,隔了会儿陈浩悄悄进来,低声道:
“蓝书记,高市长周五去京都后周六下午就回来了,晚上和饶常委一块儿吃的饭,就在我们设宴款待援建客人那家酒店。”
“故意示威吗?记得周五联系过他的。”
蓝京道。
“那倒不是,据了解饶常委喜欢那家酒店的口味,况且事先不清楚我们周六晚上有安排,纯属巧合,”陈浩道,“我的意思是高书记京都之行时间很短,莫非事情办得很顺利?”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蓝京沉吟片刻道:
“玖马山调查工作即将提上日程,他会抽调一些同志加入工作组,嗯,眼下经济建设正处大赶快上、热火朝天的局面,要克服人手不足的困难,也要服从调配和安排,置于市委市正府全局一盘棋的领导之下。”
听起来似乎云山雾罩、漫无边际,身为市府大院大管家的陈浩却立即捕捉到话里的重点,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陈浩仔细对照屏幕上的名字不时翻找资料,嘴里念念有词,足足琢磨了四十分钟后叫来正府办主任居中能,和颜悦色道:
“周日蓝书记主导与援建城市签订了一系列合作协议,总金额满满,但意向归意向,有的很明显架不住蓝书记的热情或却不过领导面子,七八十亿想真正落地还需要下苦功,一着不让地盯合作商、盯项目、盯合同,都象城北新区那些企业一样奠基开建才算成功。”
居中能连声附和:
“必须的,千万不能蓝书记辛辛苦苦搭了个台子,唱戏的都跑了。”
陈浩道:
“我考虑抽调两办和基层区县人员成立项目攻坚小分队,五个组,每个组三位同志负责一个城市,照着合作协议逐个上门对接,我拍个板,搞定一个项目奖励一万!”
居中能听得两眼发光:“十个项目就十万,出差地点是碧海、七泽发达地区,差旅补贴一分不少,我都想参加了。”
“想得美!”
陈浩道,“我这边拟了个名单,今晚就通知过来开动员会,布置任务,明天上午出发。”
“这么快?”居中能惊讶道。
“趁热打铁嘛,时间一长没准人家老总老板都忘了紫寺在哪儿,”陈浩递过名单道,“里面也有区县同志,明天我跟组织部吉部长打声招呼,以组织名义抽调。”
“红星区委……”居中能看到名单上的名字感觉不对劲,“饶常委那边也要说一声吧?”
“市委组织部和市府两办出面,他敢放半个屁?”
陈浩显然没把新晋常委饶伟豪放眼里,事实也是,如今陈浩身兼市财正局长和市委常务副秘书长,位高权重,实际权力和影响力远在饶伟豪之上。
当晚八点半,被紧急通知来到市委办开会的15人坐在会议室面面相觑,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紧急通知,也知道即将被安排什么任务。
其中有正府副秘书长柏埠,正府办农业科长钱凡,红星区委宣传部李自勇以及红星区委三名新遴选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