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寨散人 作品

第1527章 骆家家事

古景平慢斯条理道:

“如果钟纪委想抓你,普华成就不会来黄砬;普华成既然来了,意味着你暂时是安全的,明白吗?”

“这……这……我不明白……”

苗天龙听得目瞪口呆,天分和悟性都很一般的他自然不懂其中玄机。

古景平暗暗叹息素来精明的骆广庆怎偏偏重用这个蠢货,沉声道:

“他来的目的是向我示好,只不过恪守王不见王规矩,我不便去黄砬见面而已……”

“示好?”

苗天龙榆木脑袋终于有点开窍,眨巴着眼睛道,“普华成也不想玖马山的事闹大得罪人,影响他大换界……”

“打住!点到为止即可,言多必失!”

古景平不悦道,“你还是安心工作,不要在分管领域被人挑出毛病,压力实在太大不妨考虑换个环境,这方面你自己权衡。”

苗天龙哪敢啊,自己在黄砬还能镇得住,人走茶凉不知被翻出多少黑料,遂道:

“向古书计汇报,其它方面我没想法了,等这事儿了结就地转岗安分守己养养老作罢,确实这两年搞得心力交瘁,唉。”

古景平暗想你能力不行应付起来当然吃力,却微微摇头道:

“到这样的层面不能主动打退堂鼓,撑也要撑到最后,你的事以后再商量,先打起精神应付当下。”

提及柯华,苗天龙心头一颤:

“不瞒古书计,柯华一直具体负责玖马山相关事宜,介入很深,掌握的情况也颇为全面,他要是顶不住全交待出来,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我。”

岑寨散人:

古景平不为察觉地皱了皱眉:这是苗天龙自己的问题,应该主动考虑对策,为什么找领导的麻烦?当然他可以寻求领导帮助,但必须提供清晰的思路,在“帮与不帮”之间选择,而不是跟着他想“怎么办”。

况且玖马山的事在古景平来说参与程度不是很深,那块业务直属远在京都的骆广庆家族,很多细节古景平都不很清楚,基本上由党少武与苗天龙直接联系。古景平甩不开手的原因是他与党少武在南疆矿产、重工业基地等方面有深度合作,那才是党少武雄居大西北首富的基石,也是古景平重要财源。

无论如何,官至省委常委的苗天龙重压之下还是失了分寸,犯此低级错误。

“首先要搞清楚双规柯华的原因,”古景平拉长脸道,“上半年就想查他,材料都递到钟纪委了结果被摁住,反映的情况很恶劣、民愤极大,三千多米乡间别墅,老婆出入奢侈品店一刷就是几十万等等,别墅竖在那儿,奢侈品店有流水,稍微下点功夫便核实到了,跟玖马山有啥关系?我看天龙有点草木皆兵吧。”

苗天龙立即意识到刚才唐突了,赶紧道:“我表述不对,我词不达意……古书计,我担心柯华——之前他在我面前流露过,生怕对玖马山事件负最终责任,正如老万和庐陵平争先恐后乱咬乱说,甚至还提到古书计……”

古景平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心里自然知道老万一直咬到骆广庆,那又怎样?没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指控局委员以上领导,审讯人员压根不敢记录。

“柯华为了自保,减轻其它经济罪责,有可能把交待重点放到玖马山,觉得卷入的人越多级别越高,他也就越安全,所以,”苗天华扑朔迷离地说,“有必要让柯华认识到承认自身经济问题才是重点,毕竟还有比乡间别墅和奢侈品更严重的问题没被查出来……”

意思呼之欲出,却又朦朦胧胧隔了一层纱,这才是省委常委在局委员面前说话的正确语境。

古景平表情稍许缓和,停顿片刻道:

“我知道了……从明天起你不要再打电话,也别动辄跑到南疆,保持一定的距离。”

苗天龙神色一黯,低下头道:“听从古书计指示。”

当晚,骆家大院。

骆广庆的书房在二楼,其设计独特之处是共有三扇门,一是从楼梯上来后朝着走廊的正门,二是推南面小门是前阳台,三是后门小门对着后院小花园,家人掌握骆广庆的规律:

凡心情好、有了高兴的事时站在前阳台;遇到困难或挫折时则到后阳台。

有时能一动不动站一个小时,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官至正国,某种意义都很孤独,因为他所碰到的难题往往没有可参考、可借鉴的例子,也没人能够真正站到他的角度去权衡谋划。

——为什么古往今来谋士都没有好下场,原因在于他们必须将自己置于大人物的情境来考虑问题,换而言之就把自己当作“主子”,久而久之便产生两种可怕的隐患,一是心态不知不觉发生扭曲,认为自己真是大人物或完全可以成为大人物;二是把大人物的心理及隐秘完全摸透了,试想这样的谋士岂不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人?

今晚骆广庆手捧紫砂壶站在书房后阳台,京都初秋的晚风略有凉意,他却只披件外套久久伫立。

突然间书桌上电铃响了,是悦耳婉转的钢琴声,每当这个时候家人轻易不会打扰其思路,可见有了急事,骆广庆微微皱眉回到桌前按下接听键问:

“什么?”

爱人道:“书欣来了,一定要见你。”

骆书欣是骆广庆最小的妹妹,即高楚天的母亲,在骆家大院她是很少几位能够不事先联系直接上门,而且只要骆广庆在家必定亲自接待的vip贵宾。

究其原因,是骆书欣在骆广庆几个重要阶段给予最强力的支持。

论出身,放眼京都范围内骆家不算显赫,骆老爷子没经历过长征(这是党内老一辈最看重的),三大战役时负责后勤,抗美援朝时已转到部委当行正,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落实正策时才享受副部待遇,在将才济济的京都真算不上啥回事儿。

骆老爷子共四个子女,骆广庆是老二,上面有哥哥骆广石下面有弟弟骆广数,小妹骆书欣作为唯一女孩倒最受宠爱——骆老爷子原想取“石庆数马”,可惜生了女儿,女孩子名字里不能有“马”,故而也是缺撼。

老爷子官虽做得不大,活动能力挺强,张罗着四个子女都进了钟直机关,而且发展不错,骆广石、骆广庆兄弟已做到厅级,骆广数、骆书欣兄妹则为处级且列入组织考察序列,晋升有望。

就在这节骨眼上,京都高层突然内部传达一条规则,也可算作自我约束的禁令,即:

不论级别高低、家族大小、子女多少,只限一人从正!

这里“从正”暗含的意思是低于处级,哪家子弟心甘情愿在钟直机关当科员那就随便,但怎么可能?转到事业、社会团体、央企照样提拔并享受级别不香吗,做生意建立家族的商业王国岂不更好?

骆老爷子践行民主作风,召开家庭进行讨论,主题只有一个:谁留在公务员队伍里?

骆广数和骆书欣落后一个台阶,等于自动退出竞争,较劲的只有骆广石、骆广庆兄弟,都处于仕途上升期的关键时刻,都不肯相让。

骆广石的理由很简单,国有大臣家有长子,长子是骆家的门面,也是顶梁柱,理所当然应该继承老爷子的事业留在官场。

骆广庆张张嘴却没说话,有些话,确实当着父母亲和兄弟妹妹面前不太好讲,论工作能力,骆广石其实倒排在最末,特别在晋升处级的节骨眼捅了好几次大篓子,都被老爷子一声不吭暗底下摆平的;论生活作风,骆广石当办事员时勾引临时工,当处长时泡女下属,做到厅级领导了仍然拈花惹草风流不断。

相比之下骆广庆以处长身份深入深山老林里搞扶贫工程,两个月跑坏了四双鞋子,一笔一划亲手完成数据翔实、信息真实的台账,成为当年扶贫工程的示范并受到部委领导高度肯定。

明明众所周知的话却不能说,说了伤兄弟感情,也容易引起父母反感——为了当官连兄弟情分都不顾了吗?

这时骆书欣站出来说了五个字:

“立贤不立长。”

短短五个字余味无穷,在座懂的都懂,不懂的也若有所悟。骆广石脸色一变,却又不便发作,因为小妹深受父母宠爱,平时在家就直言无忌,他敢当众斥责两个弟弟,却拿小妹没辙。

骆老爷子似笑非笑瞟瞟骆广数,问道:“老三呢?”

骆广数见老爷子完全施出主持常委会的套路,情知自己在四个子女当中最没存在感,这么问本身就透出倾向——在骆家这样的家族从小到大都培养出一百个心眼,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当下闲闲淡淡地说:

“有先进、优秀、荣誉特别国家级荣誉恐怕更好些。”

巧了,骆广数说的这些骆广庆都有,骆广数偶尔也拿过一两次先进或优秀,但没国家级荣誉。

说白了就给骆广庆垫场,却不象骆书欣说得那么直率。既要看父母亲脸色,又防止得罪骆广石,骆广数处境也很难。

骆老爷子这才转向正主儿:“老二说说心里头想法?”

骆广庆一字一顿道:“我有信心在前期良好开端的基础上取得更优秀的成绩,必将为骆家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好得很,老大想必没这个心气的,”老爷子最爱听这话,当场拍板道,“就老二吧,我等着光宗耀祖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