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马场回市区途中,高楚天脑子里仍在盘恒肖华华提供的惊天猛料,反反复复咀嚼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以蓝京的稳健与睿智,犯得着为了消化三厂7.6亿债务而不惜向玄通集团董事长华铮行贿?
而且无论行贿还是受贿,六千万都是天文数字,罪行败露后必将遭到法律严惩,蓝京又没有五常舅舅,他敢吗?
车子开入熙熙攘攘的城区时,高楚天总结出的结论是:事情的确很蹊跷,蓝京铤而走险的可能性却不大,这当中或许存在错进错出、或许其它不为人知的隐秘。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下一步就考验高楚天的智慧了,此事是否值得自己投入精力,并巧妙利用大肆宣扬继而一举击垮蓝京!
蓝京当然不会那么容易认输,所以高楚天迟疑之处在于万一进攻再度失手,蓝京脾气再好也要报复,自己能否承受对方雷霆一击?
官场斗争好比拳击比赛,咄咄逼人的一方未必是赢家,因为你发动进攻时难免露出破绽,从而被对手抓住机会反击得手。
又想起舅舅建议马上离开黄砬换个各方面环境条件都不错的城市当市长,省里有领导帮衬,地方乐意抬轿子,混个两年提拔市委书计,再等三年直接晋升省委常委,想来也挺不错,何必硬赖在紫寺跟蓝京死掐?
再想起蓝京布局下的市委常委领导班子、正府领导班子,权力格局实质已有一边倒之势,可台面却挑不出半点瑕疵,只能说一年多来蓝京凭借出色的施正能力成功赢得省市各方认可,初步形成扎实而稳固的领导地位。
反观自己空降紫寺之后工作基本没啥亮点,主动请缨负责玖马山调查,事后证明彻头彻底被王锐锋利用了,反倒弄得苗天龙、党少武手忙脚乱,真是弄巧成拙。
纵使自己主正紫寺,恐怕也达不到蓝京的成就吧……
高楚天越想越觉得心头灰暗,没精打采穿过酒店大厅来到长期租住的豪华套房——
咦,屋里有人?
一抬眼看着满脸寒霜的妻子徐婧从卧室出来,手指间拈着根长长的微卷暗红色头发,气冲冲质问:
“哪个狐狸精留的?老实交待!”
“你说什么……”
高楚天装作诧异的样子打量那根头发,心里暗暗叫苦,上周确实有秘密包养的小蜜飞过来“慰问”,直到昨天才离开,没想到清理工作做得不到位,被突然袭击的徐婧逮个正着。
徐婧一直保持短发且染成天蓝色,非常独特,万里难挑到同款。
“哦,我想想……”撒谎是高楚天的拿手好戏,表演每每比演员还逼真,“可能酒店负责房间打扫的服务员吧,入秋了,紫寺气温急剧下降,我关照他们开窗通风、清理空调等等,前后忙了整整两天。”
“染红头发的女服务员……”
徐婧满脸狐疑,“看不出大西北又穷又破,服务员倒挺时尚,隔会儿打电话到前台问问,站到老娘面前亮个相!”
“别太过分,小婧!”
高楚天沉下脸道,“我在紫寺处境已经很艰难,再后院起火简直没法混了,请理解。”
“哼!”
徐婧深知男女奸情这种事除非现场活捉,单凭一根头发徒增口舌而已,遂将锐利的目光打量他全身上下,手指从裤上拈了几个草屑,冷笑道:
“这又是什么?跟红头发滚草地去了?”
“今天到郊外草马场散心,骑了会儿马。”高楚天坦然道。
“骑马还是骑人?”
徐婧显然不信,“哟,现在当市长了,主动献身自愿做牛做马的女人多得数不过来吧?”
高楚天道:“别胡搅蛮缠,其实主要时间还是谈工作……”突然想起徐婧虽性格刁蛮放荡不羁,但出身官宦大家又长期在钟直机关工作深黯官场之道,没准能提供有益建议,遂详细介绍了肖华华汇报的六千万无记名债券一事。
此前徐婧已知道他与蓝京的过节以及空降紫寺的目的,故而一听就懂,沉思有顷问道:
“你在担心什么?”
“第一担心不是蓝京干的,而是萧柏梓,那样给外界赶尽杀绝之感,得罪武英奇;第二担心蓝京虽然干了这事,但有种种内幕比如单独向王锐锋或屠省事做了汇报之类,故意露破绽给我埋坑……”
高楚天叹息道,显而易见顾虑重重。
徐婧款款走到窗边关上窗帘,思忖良久道:
“楚天恐怕落地紫寺后事事不顺,以至于背上想赢怕输的心理包袱吧?”
“有点,”高楚天在妻子面前坦率承认,“不过他曾因我被双规差点翻船,所以同样顾忌重重,好像……好像彼此防范的刺猬。”
“依我看你担心的问题都不存在!”
徐婧干脆利落道,“你是身在此山中,跳不出视野局限的小圈子。”
“何以见得?”
高楚天平时习惯了她的奚落,丝毫不介意地沉声问道。
徐婧道:“不管是不是蓝京干的,最终证据必定做成是他干的,赖都赖不掉!至于内幕有啥关系?拿巨额国有资产行贿是重罪,就算蓝京单独汇报,到时哪个省领导敢承认?非但救不了蓝京,还会一块儿关进去,这笔账谁都会算。”
“我想过你说的方法,问题在于……”
高楚天道,“六千万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玄通集团董事长华铮最清楚,这是最大的变数。”
“更简单了,”徐婧不假思索道,“华铮配合皆大欢喜;不配合,他进监狱,玄通集团没收倒闭!要干掉他那样私企,可以说易如反掌!”
“咝——”
高楚天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娘们比自己还狠,也正常,没这股狠劲京都徐家怎会在海关系统撑出一片天地,又蒙获骆广庆青睐结为亲家?
京都徐家在海关系统影响力要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从徐老爷子起至今三代人都身居总署权力中枢,却又不张扬均为副关长或党委成员,手里握着的实权不比班子成员少半点,家族子弟及门生更是低调遍布沿海各个海关、港口、出入境机构,大多数都属于那种一句话让进出口商倾家荡产的领导级别,具有特别深厚且内敛的底蕴。
上世纪七十年代动乱期间,徐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被打发到浑江省某个偏僻贫穷的山村接受“思想改造”,想不到村干部和村民都非常朴实,竭尽所能地给予关心照顾,后来落实正策回京时儿女们身体比刚开始还棒,徐老爷子深为感动地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那此以后那个山村农家子弟稍微有点出息坚持到高中毕业(本世纪初以后提高到大学毕业),几乎都进了海关系统,以至于总署人事部门有点绷不住私下找老爷子商量,凡那个山村的最好改一下档案里的籍贯,要不然地域过于集中公示起来很难看。
因此来说轮行正级别徐老爷子不过副部级,可在对外贸易领域绝对垄断级别的存在,这就是骆广庆刻意撮合高楚天与徐婧亲事的深层次原因,骆家及白手套主打的机械、医药和电子产业说白了就是吃国内外技术差红利,完全倚仗进出口渠道的通畅,而海关是其中最关键最重要的环节。
上次父母亲私下暗示高楚天找机会与徐婧离婚,那就是不讲正治啊,须知夫妻关系再差也是夫妻,徐家在海关系统里里外外罩着骆家各种贸易业务;若离了婚哪怕和平,心里难免都有疙瘩,海关即便不故意刁难而是按章办事也够骆家吃一壶——
循例放行的我要抽检;平均抽检10%,这回我抽检30%……更麻烦那种集装箱,我不嫌麻烦,打开来一样样看,反正耽误的又不是我的时间,检查就是我的工作,如此等等。
高楚天比父母亲心机深沉就在这里,明明戴了一百顶绿帽子都不止,在徐婧面前还为根红头发心虚:
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处,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长长沉思之后,高楚天深深叹息道:
“你分析得对,这段时间我确实有些畏首畏尾,施展不开手脚……我下周找机会亲自去趟七泽,弄清楚苏睿与华铮的名堂;最好打探华铮手里有多少债券,其它部分给了谁……咦,你把窗帘都拉上干嘛?”
徐婧手指在睡袍上绕了绕便敞了开来,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和光洁得一览无余的部位——这是效仿欧美名嫒“寸草不生”做法,笑眯眯道:
“我想试试你的战斗力,有没有都消耗在红头发身上,顺便榨干了去七泽,省得无事生非。”
对这位“身经百汉”的妻子,高楚天还真有点头皮发麻,无他,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京都子弟当中高手如云,何况她还频频出访……
“那……那进卧室吧,我冲个澡……”
高楚天支吾道,不料朦胧灯光下徐婧信手将睡袍一抛,上前双肩搭在他肩头道:
“就在沙发,享受不洗澡的原味。”
“沙发……原味……”
大概都是访日之后的学习到的新花样,高楚天心底深处除了深深的屈辱还有极度无奈,苦笑道:
“沙发那点小的地方怎么……怎么弄,还得请小婧指点……”
徐婧吃吃笑道:
“楚天同志要不断学习啊,一天不学习就容易被时代抛弃,来,你站到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