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只君 作品

第232章 生死同命

清桅站在屋子中央,夏日的阳光碎了一地,带着灼灼的热。可她却四肢冰冷,像被抽干了热血,全身如坠冰窖,冷汗涔涔。

赵夫人也像戴砚声一样遇害了吗?谁干的?

可是,她明明那么小心了,谁都没说过,谁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清桅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满地碎瓷上。她突然发疯般冲出门去,裙摆扫过院中倒在地上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

“去波尔酒庄!现在!”她几乎是摔进车里,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司机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到,猛踩油门。

车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王瑞林,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他知道,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清桅的汽车猛地刹停在波尔酒庄门前,轮胎在石板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她推开车门,踉跄着站稳,只见酒庄大门上交叉贴着两张封条,盖着警备司令部的猩红印章,在烈日下刺得人眼睛发疼。

“怎么会...”她颤抖着上前,指尖刚要触到封条,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把拽回。

她震惊中转身,声音不稳,“武阳?”

“少奶奶快走!”武阳压低声音将她塞回车内。转角处转出几个戴白袖章的稽查队员,正挨个盘查路人。

车窗映出她惨白的脸。就在昨天,王瑞林还在这里对她说过“明天赵夫人府上”。如今不过一夜,赵府人去楼空,酒庄查封闭户。所有线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清桅被带回了西山别苑,她没有问武阳为什么在那里,而武阳也没有解释,只是告诉她,“四少奶奶这几天最好待在家里,外头不太平。”陆璟尧的命令。

她说去医院也不可以吗,她想去找许宴或者宋琪,任何一个她有点熟悉的人,让她缓口气。

但武阳犹豫的别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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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天住进西山别苑的时候感觉很亲切,因为和璟园差不多的装饰,因为有陆璟尧。

但清桅发现,在没有陆璟尧的时候,甚至没有璟园,更何况这一隅的西山别苑。

所有的一切都陌生的,冷漠的。

当晚,她依旧没有等到陆璟尧,但她等来了璟园的一朵花。

“太太,北平来信。”

李婶拿着信进来的时候,清桅一个人在书房写字,小楷心经铺了一整面书桌。

几乎是一眼,她便知道是谁的信,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顷刻间被挑动,但是欢喜的。

“小姐,我是铃兰,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才看了个开头,清桅的眼泪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就好像有人掐了她心尖一下,酸软一片。

信上的字刚劲漂亮,一看就不是那丫头自己写的,这随意又着急的语气,大概是拉着慕青玄她一边说他一边写的。

“你见到姑爷了吗?你这么突然跑去,肯定挨说了是不是,我就晓得……但你不要难过,说就说了,姑爷那个人嘴硬心软,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是我也会说你的,那么危险,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呢,想想都后怕,我真后悔让你去了。”

铃兰,我也后悔……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北平,好好上课学习,不来这里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又害怕的事。

有时候糊涂也是幸福。

“璟园一切都好……其实也没有很好。我很想你,刘妈她们也都很挂念你,每天给你和姑爷在佛堂祈福,还有慕大哥”写到这里突然断了,清桅会心一笑,她眼前是慕青玄有些尴尬的停笔,肯定和铃兰又争执了几句。

“藜园那边更冷清些,大少奶奶带着陆然出洋了,听她们院子里人说,去了法国,跟着一个画师,是大少爷亲自去送的。她们走了以后,大少爷就很少再回陆公馆,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读到此处,清桅指间微顿,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白净清瘦的青年画师,当时后院影壁间两人略凌乱的衣衫和尴尬的表情,曾是清桅各种猜想。

但现在看来大哥一直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会让他一起?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两三页的信已经读到了末尾。

“小姐,我跟慕大哥商量过了,我们决定过去找你,我们是你的人,生死都应该跟着你,怎么可以你处于危险之中,我们两个却天天在璟园过好日子,老爷和夫人知道都不同意的……我知道很突然,但你先不要生气,要打要骂等我们到了,任你处罚。——想你的铃兰。”

清桅又恼又好笑,眼前几乎能看见铃兰那丫头讨饶又赖皮的模样。

夜风拂过窗棂,清桅独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摩挲着铃兰的信笺,读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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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宣市天陵机场的跑道上停着一架c-47运输机,引擎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远处地平线上,朝阳将云层染成血色,像未愈合的伤口。

林书良拎着皮箱,军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领口被风吹得翻卷。他环顾四周,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开口:“清桅呢?”

陆璟尧站在舷梯旁,黑色大氅被气流掀起,露出腰间配枪的冷光。他望着机翼上凝结的晨露,淡淡道:“她留下。”

“你他妈——”林书良猛地摔下皮箱,金属扣砸在水泥地上迸出火星,“出尔反尔你倒是玩儿到我身上了,别说南京那群王八蛋!就是东北王家李家那群狼崽子闻着味就能撕了她!”

地勤人员吓得退开几步。远处塔台的探照灯扫过来,将陆璟尧半边脸照得煞白,另半边仍隐在阴影里。他抬手整了整林书良的领口,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枪械退膛:“书良,有些仗,必须把软肋留在敌人看得见的地方打。”

“疯子...”林书良扯回衣领,声音却哑了,“你就不怕她恨你?”

陆璟尧转身走向吉普车,皮靴踏过积水的弹坑,溅起一片血色朝阳:“恨比死好。”

引擎声淹没了他后半句话。林书良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眼眶潮湿,心底涌起莫大的无奈和心疼。

朝阳将陆璟尧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横贯整个跑道。他想起那日踩着晨光出现在医院后门的清桅,一身素衣,玲珑温柔如春风,让他一瞬间尝到了清涧沁人心脾的甜。

他想起那日她咬着皓齿,压抑着满身绯红和喘息,任他予取予求。

他想起那日她只是摸到他腰间的伤,就在他怀里哭的全身发抖,清冷的泪水淹的他整颗心又酸又疼。

世间至痛,从不是未曾拥有。而是你见过她的笑,听过她的哭,尝过她的甜,就连她发间那缕总不听话的碎发都成了心头朱砂。

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舍得再送离身边?

书良说他疯了,是,他疯了,这一次他想拼尽全力把她留在看得见的地方。

生死同命,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