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下,官道上车来人往,格外热闹。
沈济安一行人连夜回京,从医官院取回了龙骨,又一口气不停歇的,快马加鞭的往凤凰山赶去。
王治洲一马当先的在前头探路,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发的凌乱和远去,他转头看到沈济安在马背上颠簸的摇摇欲坠,脸色苍白,龇牙咧嘴,他懊恼的一拍脑袋,调转马头返回了队伍。
“沈大人,要不要歇息一会儿。”王治洲低声问道。
“不必,我还撑得住,还是尽快赶到凤凰山,别耽误了太后用药。”沈济安摇了摇头,虽然浑身骨痛欲裂,但他不敢下马,更不敢有片刻的耽搁。
王治洲诧异的看了沈济安一眼。
放眼整个汴梁城,还真没几个人不知道沈济安的大名。
沈家在大虞朝地位超然,官场和商场皆有涉猎,为官者艳羡沈家的财富,而经商者忌惮沈家的官位。
沈济安是沈家家主原配留下的嫡长子,而续弦娘子又给他生了嫡次子,沈济安得身份和地位便尴尬了起来。
继母一心捧杀,想要养废了他。
下面的弟弟妹妹一心排挤他,一向将他排斥在外。
他成年之后,便常年居住在沈家别院里,游离在沈家这个大家族之外。
虽然素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但却与沈家这个庞然大物关系疏离,更与沈家的家产没有太大的关系。
沈济安似乎也不在意,靠着荫封一头扎进了医官院混吃等死。
虽然被外人笑了许多年,但好歹如了他继母的愿,不再时时刻刻的盯着他,刁难他。
他也落得个清净。
王治洲是没有想到,沈济安这样的身份,竟然还真的能吃得了苦头。
“沈大人,不然还是歇歇吧,这后头还有大半夜的路要赶,深夜里赶路,更难熬一些。”王治洲还是发自真心的劝了一句。
他是真的担心沈济安的这个状态,还没看到凤凰山的山门,就先一头栽倒马下,昏迷不醒了。
沈济安的骨头疼的已经麻木了,整个人僵硬极了,全凭着一口气和本能硬撑着。
听到王治洲这话,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到跟随他的小厮已经趴在马背上了,再颠簸几下,就要掉下去了。
“好,好吧,那,那就停下来,歇息片刻再走。”沈济安咬着牙翻身下马,也不顾的计较地上脏不脏了,在大树底下一靠,重重的喘了几口出气。
王治洲想了想,从马背上的背囊里取出一瓶药酒,递给了沈济安:“沈大人擦擦。”
“这是什么?”沈济安愣了一下,问道。
王治洲笑道:“这是王院使特意给武德司配制的药酒,在关节处擦一擦,可以缓解疼痛和疲劳。沈大人试试看,兴许能管用。”
沈济安赶忙道了声谢。
王汝凯特意配制的药酒,必然效用极佳。
他看了下左右,艰难的挪到道路旁的草丛里,借着半人多高的荒草的遮掩,脱了上衣,在关节疼痛的地方用力擦揉起来。
那药酒擦在皮肉上,很快便渗入了进去,激起一阵热痛之感。
但神奇的是,原本疼痛难忍的骨头,疼痛果然渐渐消减了些。
沈济安长长的透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揉了片刻,穿好衣裳,走了出来。
王治洲赶忙迎了上来:“沈大人可好些了?”
沈济安点点头:“好多了,多谢王副尉。”
“沈大人客气了,我命人热了些饭菜,沈大人用一些,咱们夜里就不再停下来用饭了,直接赶回凤凰山。”王治洲笑道。
沈济安也知道自己这些人耽误了行程,抬头看到不远处起锅烧火,锅里缭绕着淡淡的肉香。
而不远处的武德司司卒和御林军都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端着碗大快朵颐。
他点点头:“多谢王副尉,也好,用了饭,咱们即刻启程。”
王治洲赶忙吩咐司卒将热好的饭菜端到树下。
沈济安出身文官之家,和武德司的司卒,还有御林军这些人不一样。
做事慢条斯理,吃饭也讲究个规矩。
他一小口一小口,不慌不忙的用着饭菜。
王治洲坐在不远处,时不时的打量沈济安一眼,眉头紧皱,不停的叹气。
“副尉,怎么了?”旁边的司卒奇怪不已。
王治洲压低声音道:“看他吃饭,我着急。”
“哎呀,副尉,他们世家子弟都斯文的很,吃饭讲究个细嚼慢咽,他自己都不着急,你找什么急。”司卒低声道。
王治洲重重的拍了司卒一下:“你懂个屁,盛大人和李大人带着他们在山上立功,我在这看着斯文人瞎讲究,我能不急吗?”
“......”司卒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副尉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接这趟差事的啊。”
“不因为这个,我还能因为什么?难不成怕死吗?”王治洲白了司卒一眼,冷哼道。
司卒悻悻一笑,走到篝火旁,搅了搅锅里的肉汤,香味扑鼻。
他深深的抽了一口气,盛了慢慢一大碗,端到王治洲的面前道:“副尉别急,刚出锅的牛肉,副尉尝尝,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王治洲笑道:“算你小子有孝心,这是今天刚从农户家里买的吧,给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说着,他作势去解腰间的荷包。
司卒赶忙按住了王治洲的手,笑道:“副尉这不是再打卑职的脸吗,卑职还不能孝敬孝敬副尉吗。”
王治洲松了手,看了司卒一瞬,骤然笑出了声:“我记得你是老李仵作的儿子,叫,叫什么来着?”
司卒笑道:“副尉贵人多忘事,卑职叫李四,是老李仵作的四儿子,卑职的弟弟李六也在衙署里当仵作。”
“对,对,我想起来了,李四嘛,诶,我记得老李仵作是十天前辞了差事了,让小李仵作顶了差吗?”王治洲也不嫌刚出锅的牛肉汤烫嘴,大口大口的吃的极为痛快。
大虞朝律法,不准私自杀牛,一旦发现,必然重判。
但是这条律法在民间朝堂,都如同无物。
牛是农人重要的耕作工具,寻常百姓舍不得杀。
达官显贵有的是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只是买几头牛偷着杀了吃肉。
而武德司向来游离在律法之外,吃几口牛肉,更算不得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