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歇，天地间浓妆素裹，大战的痕迹早被覆盖。

    阵台上，一人一狗成了雪人雪狗，仅露出的两对眼睛，充满淡漠的看着远方，这是杀人之后的余韵和对这天地间感到孤寂与无趣。

    “咯吱……”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到了台前是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破旧的小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赤着的一双小脚冻的红彤彤的，手中捧着一只油纸包，正是白日城中的那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小姑娘。

    她先是仰着头看着台上，稚声道：“圣人哥哥，你死了吗？”

    没有回应，然后绕了一圈，顺着高大的台阶艰难的爬上了台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就看见了那两对眼睛，吓得“啊”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手中油纸包掉入雪中，摔开了封袋，露出一只凉透的烧鸡。

    一只大手忽然伸出来，捡起了烧鸡，放入鼻尖闻了闻：“腌料放重了，失去了原本的鸡肉香。”

    “是啊！”旁边声音流起了哈喇子，把狗嘴边的雪都融化了。

    然后，没有半点客套，一人一狗分了，“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在雪夜中传出去很远。

    乞儿小姑娘爬了起来，似乎不再害怕，蹲在前面，捧着双腮，看着一人一狗吃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咧嘴笑，露出两颗兔牙。

    辛卓吐出鸡骨头，随口问道：“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乞儿小姑娘怯生生道：“我七岁了，没有名字，她们喊我野种，我知道这不是好话。”

    “野种？”辛卓蹙眉又问：“你是谁家孩子？”

    乞儿小姑娘回道：“我家原本是在怡春院的，后来我娘跑了，我就没家了！”

    辛卓道：“怡春院？这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乞儿小姑娘歪着头道：“可是……我娘说我们是很好的人家，我娘和姨姨们帮助很多孤苦无依的叔叔、伯伯、爷爷度过了很多个无助的晚上，世上如果有菩萨，她们就是菩萨。”

    辛卓了然，点头道：“嗯，她们的确是女菩萨，可是你娘跑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伱？”

    乞儿小姑娘叹了口气：“她说她去的地方很危险，这里很安全，大家走了之后，这里有很多吃的。”

    辛卓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娘是个不错的娘，所以你爹呢？”

    乞儿小姑娘撇了撇嘴道：“我娘说我有一百三十七个爹，但是他们都去了远方！”

    小黄忍不住道：“恐怖如斯，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个爹？”

    乞儿小姑娘认真说道：“我娘说怀我的那年那个月，她遇到了一百三十七个叔叔伯伯，都有可能是我爹！”

    辛卓和小黄对视一眼，合理！

    辛卓扔掉吃完的烧鸡骨头，用积雪擦了擦油渍，招手：“来，我给你编个头发，算是换你这一只烧鸡之情了。”

    乞儿小姑娘点点头，小心翼翼靠近，背过身去。

    辛卓伸出双手，麻溜熟练的替她梳理发丝和编织，很快一个双耳髻轮廓出来了。

    小黄一双狗眼瞪的大大的，即便它知晓主子会辫头发，可是……这是一双杀了几百万异族的手，竟然能做出这种精细活，说出去有人信吗？

    辛卓双手加快，眨眼编织完成，捏了捏乞儿小姑娘脏兮兮的脸蛋：“看吧，漂亮多……”

    话没说完，脸色一变，立即伸出双指按在小姑娘天灵盖上，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凝重和震撼。

    松开手，脸色变幻不休，然后，嘴角勾起一道慈祥的笑容，循循善秀道：“你想学武吗？飞上天的那种？”

    小姑娘眨眨眼：“想！”

    “你给我磕几个头，然后喝碗水，怎么样？”辛卓兴致盎然。

    乞儿小姑娘麻溜的跪下，“砰砰砰”磕了七八个响头，然后歪着小脸等待着。

    辛卓拘谨的召出一簇望月井水，给她灌了下去，笑道：“我……为师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乞儿小姑娘眼睛亮了：“好啊！好啊！”

    “起名字，要有诗情画意……”

    辛卓看向漫天大雪，悠然念了许多残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小黄眼睛贼亮。

    乞儿小姑娘也知道诗这种东西，青楼不缺这些，小脸蛋红扑扑的，别提多开心。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辛卓长叹一声，意犹未尽，话音一转，“不如叫狗蛋吧，如何？好养活！”

    “呃……”小黄惊了，所以，你为什么要念这么多诗？

    乞儿小姑娘撇撇嘴，泫然欲泣。

    辛卓连忙笑道：“这是小名，大名赵飞雪怎样？赵……是一位仙女一般女子的姓，飞是另外一个女子的名，雪正合今日这天气，所以合起来就是赵飞雪！”

    乞儿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再次磕头：“谢谢师傅赐名！”

    辛卓拍拍她的脑袋：“回去找个地方睡吧，明日晚上来，我替你开武脉，教你飞上天的功夫！”

    随手一挥，“狗蛋”随风飞入远处城中。

    小黄这会儿一脸疑惑的看向辛卓：“主子怎么想起收徒弟了？这不是您的风格啊！”

    “老子收个徒弟怎么了？阴虚武者都能收弟子，我堂堂圣人，近一百岁的老爷子，收个徒弟玩玩，天王老子来了，能说我一个不字？”

    辛卓召出望月井，看向一道崭新的祭灵，叹了口气，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天生“冰”、“雷”、“风”三大变异五行真气齐全，换了当初大周，堪称神一样的“神道子”。

    不仅如此，这小姑娘元辰宫里有东西，可怕至极的东西，不在五行，不入武者，不入仙。

    按照望月井的“注”，将来等这小姑娘圣人境，就是自己的了！

    “望月井”这个混蛋，把自己留在这里，只怕除了修行，也有这小姑娘的原因，这几日莫名的井水起伏。

    只是，一个边塞小城的妓女如何生出这种逆天的孩子？

    ……

    百族渊深处。

    那日十位圣人盘坐商议的山谷乱石中，如今变成了十三个人。

    十个躺着，三个盘坐着。

    “混元圣人、九彩真气、五大圣纹、天生神力、浑身仙术、法武双修、越境战三大人圣后境不落下风……”

    画着女人妆，翘着兰花指，却并不显得娘的“青林族”少主林修天，环视一众各族人圣，说的全是令人感到震撼的赞美。

    不！这不算赞美，是那位一人护阵的人族小子切切实实的本事，就算再拖大的人也无法违心的贬低。

    那宿星浑身巨疼，忍不住骂道：“人族怎的捡了这么一个妖孽？便是我蛮族先祖宝典中记录的人族青皇也不过如此了！”

    “和青皇比，过了！”

    林修天道：“总之想破此阵，有难度。”

    那躺着的宿户骂骂咧咧：“十族、十三位圣人被一个小子挡住了，说出去有人信吗？”

    雪翼族玲珑忽然冷声道：“破百族渊是各位老祖下的死令，如今蹉跎几个月未破，只怕不好交代！”

    林修天道：“可是，我们确实拿此人无可奈何，关键，方圆十万里乃至整个南方，所有族类的大圣级以上高手，如今全去进攻人族九司海大阵，如之奈何？”

    宿星沉声道：“雪翼族的至宝古仙蛊好像在！”

    玲珑断然拒绝：“不到迫不得已不可用，还没有到最后之时，此人毕竟双拳难敌四腿，耗光他的真气，不给他一日喘息之机，一个月不行三个月，三个月不行一年，自然可杀可破！”

    一群人圣颔首：“可以！”

    ……

    “阵是死的，人是活的，接下来只怕难办……”

    夜色深沉，辛卓运转几个大周天，观望丹海许久，看着夜空，说道：“小黄，不瞒你说，我在利用他们修行，如果始终这般坚不可破，只怕他们会请来高手，大圣乃至圣王，那么便没机会了，连命搞不好也丢了。

    或者，他们不来攻，转去他处小阵，此处也是食之无味！”

    小黄眼珠子转了转，道：“示之以弱，比如肉眼可见的虚弱、颓然、差一点点、风中残烛、岌岌可危、命在旦夕、油尽灯枯……总给他们希望，这道理主人莫非忘了？”

    “你是会用词的！”

    辛卓伸了个懒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