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渐浓 作品
第292章 私问
“噫!不想稚权今日竟忆起,自身犹兼领中书侍郎之职也!”
就在夏侯惠枯坐阖目静思的时候,兀然一声揶揄传入耳,睁开眼一看,却是中书令孙资正笑吟吟的缓步走进屋来。
方才那假佐不是说大概半个时辰吗,怎么才一刻钟不到,孙资就归来了?
“见过孙公。”
连忙起身来的迎的夏侯惠,执手一礼,“孙公莫调侃我。我并非是言而无信,无视了与刘公孙公的约定,实在是.唉,也是出于无奈啊!”
笑颜满面的分辨了声,夏侯惠请孙资入坐的时候,又加了句违心奉承,“再者,以刘公、孙公之能,我来不来署中点卯,又有何殊呢?”
“失信便是失信了,纵使稚权辩解再多,又有何用呢?”
大咧咧坐下的孙资,仍是不依不饶的打趣了声,随后才敛起笑颜,压低了声音说道,“况且,稚权不来署中,则令我与刘公有悖陛下嘱咐啊!”
有悖陛下所嘱?
莫不是天子斥责我不来点卯之由?
闻言,夏侯惠也正襟危坐,作肃容拱手请言,“下官愚钝,还请孙公不吝明示。”
“嗯”
对此这种放低姿态,孙资很受用的捋了捋胡须,才细声解释了起来。
原来,曹叡让他兼领中书侍郎之职,并不是单纯的积累履历,更是让他切实做事的。
如今的中书监不仅局限于执掌庙堂机密,而是事无巨细皆过目的地步。而曹叡就是让刘放与孙资在夏侯惠来任职后,不要将他当作协助处理事情的下属,而是挑选一些比较重要的庶务,放在案几的赤纹盒子里,让夏侯惠过目并且给出处理的建议。
且这份建议上呈之前要封漆,只供天子一人参详,不外示与他人。
这是曹叡的要求。
至于建议会不会被曹叡采纳,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是故,甫一听罢,夏侯惠心中不由再次充盈了对曹叡的感激之情。
这是让他直接参与政事、且还有私奏之权啊!
宠信之炽可见一斑。
也难怪了,我第一次来中书监的时候,孙资就直接来了个下马威呢!
原来我是真有威胁到你与刘放权柄的可能啊~
“稚权前番来领职,我与刘公并没有知会此事,是打算待稚权复来署中处理庶务时,先将紧要之事与寻常事务划分下再告知稚权。哪料到,稚权竟只知中护军署,忘了来中书监的路,令我与刘公在数日前,被陛下问及稚权所呈之书何在时无言以对,难以自证并无壅塞稚权言路之清白。”
孙资解释罢了,还佯怒如此指摘了声。
“啊,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虽然知道孙资就是随口抱怨一声而已,但夏侯惠还是很识趣的当即起身作揖,态度很诚恳的连连致歉,“连累孙公刘公被陛下误会,我实非有意为之。这样,我等下便去叩阙求见陛下,为孙公刘公澄清缘由。”
“嗐,不必不必。”
孙资笑容愈发灿烂了些,也很大度的摆手道,“稚权且坐,且坐。陛下日理万机,为区区小事,稚权还是莫去叨扰了。”
“唯。”
做完戏的夏侯惠,依言入座,继续卖乖道,“孙公宽宏大量,令我倾佩。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因我而蒙不白之冤。嗯,这样吧,若日后孙公刘公有用得我的时候,但可差遣,在下定不推辞。”
“哦?”
也让孙资倏然双眸炯炯,故作肃容而问,“稚权之言,当真?”
不是!
你都须发都霜白了,还听不出来我就客套一下吗?
怎么还打蛇随棍上了呢!
再者,以你与刘放现今的权柄,当真有什么事情的话,随便放个口风出来,还愁没有人争相去作啊!
暗地腹诽了声,夏侯惠心中警惕大生,但满面坦然、慨然作声,“人若无信,苟有面目存世间!孙公何疑我哉!”
“哈哈哈,稚权莫急切,我不过戏言耳。”
很畅快的笑了一阵,缓和了颜色的孙资,静静拈须片刻,才悠悠作声,“经稚权这么一说,老夫还真就想起了,有一私事想让稚权参详。”
呃~
合着你早就料到了我的作态,所以一开始就给我下套了啊~
须臾间,夏侯惠有种耍心眼抖机灵但被对方碾压的感觉,也唯有硬着头皮装下去,“若孙公不以我愚钝,但可言之。”
“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稚权莫如此郑重。”
智珠在握的孙资,笑容很和蔼很可亲的宽慰了句,随后才说正事,“稚权素有知兵之名。弱冠之年,便可预判已故大司马伐蜀难顺遂;外放淮南短短数年,便可累功封侯、名扬贼吴;前不久更是有一战讨灭辽东公孙、名载青史之功绩。是故,老夫便想让稚权参详下,若白身从戎,今我魏国何地可迅速积累功绩邪?”一秒记住【。3。】,
白身?
积累功勋?
喔,我明白了。
你是想让你的次子、被浮华案禁锢的孙密,成为第二个丁谧。
恍然之际,夏侯惠也卸下心中的防备,当即不假思索而答,“孙公之问,首推辽东、次在幽州。”
但也正是这个不假思索,令孙资有点不淡定了,不由蹙眉复问道,“稚权为何不斟酌一二?老夫所谓,非为戏言。”
“敢问孙公,我可敢诓骗孙公邪?”
你当然不敢。
只是,如今的辽东与幽州,还有什么战事可言?
在夏侯惠的一声反问下,孙资也打消了疑心,耷眼在心中细细思量起来。
啊,对了。
先前庙堂决策迁徙辽东之民归来安置时,夏侯惠还上疏提及了另一种处置方案,最大的缘由就是声称高句丽与贼吴媾和,日后必将有兵犯辽东之举。
那时,不管洛阳君臣还是幽州刺史毌丘俭,都对此议不认可。
想那高句丽弹丸之地、蛮夷之邦,连公孙度公孙康父子相继称雄海东之时,都被屡屡攻掠。而今,又怎么会有胆子挑衅连辽东公孙氏都灭掉的魏国呢?
只是夏侯惠现今犹言之凿凿,且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敷衍我吧?
难不成,
孙资思索片刻,仍不能理解,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发问道,“虽不疑稚权之言,然而,何故不是淮南抑或雍凉?”
雍凉就不提了。
此些年雍凉对战蜀国的战绩,你是不知道吗?
克日擒孟达的司马懿都得被动防御着,何况他很快就要归来了,你次子孙密现在过去,能谋到什么功绩!
至于淮南
满宠的为人,你是不知道吗?
会与你讲情面?
就连我当年在李长史的维护下,都曾被罚去守了一个月的城门!
你次子孙密要去了,别说想谋求军功了,就连想守城门都不一定有机会呢!
面对此问,夏侯惠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好在孙资没有提及“军无百日粮”的荆襄,不然他都要重新审量这位中书令,是不是徒有其名了。
“淮南攻守易形,且满将军素来坚持以逸待劳;而雍凉,则是先前逆蜀连年兴兵皆无功而返,已然丧锐、难以为继,此乃司马太尉上疏求归京师之由。是故,我窃以为,淮南与雍凉难以建功。”
沉吟片刻,夏侯惠胡诌了大致能自圆其说的理由,随后含糊解释道,“至于为何首推辽东、次者幽州,乃是我曾亲至辽东之故。若孙公存疑,不若集思广益更问他人,以求妥善。不过,容我多嘴一声,若孙公觉得辽东或幽州可去,当宜早不宜迟。”
都说是私事了,我怎么可能集思广益弄得人尽皆知.
至于宜早不宜迟嘛~
你是在强调天子不会让毌丘俭留在幽州太久吗?
同样有些哑然的孙资,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也听出来夏侯惠不想再辩解下去的意思了。遂含笑颔首,离席起身,“老夫何来不信稚权之说?只是想着闲谈,便多问了句罢了。嗯,有劳稚权参详,署中尚有他事,老夫先去处理了。”
“唯。不敢久留孙公,以误国事。”
起身将孙资送出门外后,复归来坐了片刻的夏侯惠,想了想便前去尚书台寻卫臻。
自然,在离开的时候,也不忘叮嘱值守的假佐一声,让他以后不管自己在不在官署内,都要每日过去请孙资或刘放将重要的庶务案牍要来、放在赤纹盒子内。且若是案牍积累多了,还要去中护军官署知会他。
尚书台与中书监都在宫禁内,离得并不远,步行少顷可至。
随意拦住一位往来的小吏,问出卫臻的署屋所在的夏侯惠寻过去,却被值守小吏告知,卫臻如今正好不在。且声称近月来时常被天子召去伴驾,故而都是三四日才来官署一趟;让夏侯惠若是有急事,便自行送拜帖去卫府上拜访。
天子召卫臻如此频繁,是关乎改元还是士家清查之事?
从尚书台归来的夏侯惠暗自琢磨着。
若前者还好。
要是后者的话,以卫臻先前的告诫来看,他定是不会允许自己肆意妄为的。
且他的意见在曹叡心中很重。
因为当年曹丕将甄姬赐死、曹叡圈在府中的时候,卫臻就与曹叡私教很好了,且还是唯一一个没有潜邸官职但却极力维护曹叡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