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2 道心种魔

    “哥,今天你有口福了,我买了条黄河鲤,别人自己钓的。”

    五点左右,曹锦瑟到家,比日常的下班时间早了一些,毕竟今天是周末。

    工作日,她一般很少回来吃饭,不是应酬就是在公司将就了,因为曹修戈也会在京大食堂吃,而周末,曹修戈不授课的日子,她基本上都会回来。

    “是啊,少爷,老大一条呢。”

    卯兔提起手里的袋子炫耀。

    鱼还没死,确实有点大,估摸能有七八斤,在袋子里挣扎蹦跳。

    一般姑娘,还真不一定有手劲拎住。

    “买这么大一条,吃得完吗?”

    “怎么吃不完,光卯兔一个人就能吃大半,就不用做别的菜了。”

    听见小姐的话卯兔不仅不生气,反倒引以为荣,得意扬扬的在旁边鼓掌。

    “黄河鲤鱼是鲤鱼中极品,自古就是宴会上的佳肴,《诗经》有云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哥,好的食材有了,今晚就看你大展拳脚了。”

    曹家分工还是挺明确的。

    有人负责买。

    有人负责做。

    “咕噜。”

    兴许已经是想到了不久后的味蕾享受,卯兔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曹锦瑟听到了,偏头道:“你这小兔子,真是有口福。”

    “可惜有人没口福。”

    曹锦瑟看向大哥,不明所以。

    曹修戈没解释。

    曹锦瑟没往心里去,吩咐卯兔,“先去把杀了。”

    总不能只负责吃。

    在这个家里,都得有份参与感。

    卯兔并不惫懒,舍我其谁的点头,立马拎着鱼走向厨房方向。

    除了吃,在这个家里,杀生,她也是最专业的。

    曹锦瑟看着槐树下的摆设,没留意为什么会有两把椅子,“哥又看了一下午书啊。”

    “嗯。”

    曹修戈淡笑:“活到老学到老。”

    “啧啧。”

    曹锦瑟在之前某人的位置坐下,“哥,你真想当大教授啊。”

    见多出个杯子,曹锦瑟根本没多想,自然而然的拿起有市无价的珐琅彩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这个杯……”

    等曹修戈在《狂人日记》折下印记以便下次翻阅,抬起头发现后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

    曹锦瑟疑惑,还以为茶有什么问题,低头看了眼杯中微黄的茶水,并没有发现异样,以至于又试探性的喝了口。

    和平常一样的味道啊。

    曹修戈欲言又止,罕见的像是有难言之隐。

    “哥,你怎么了?”

    曹锦瑟不解笑问,手里还捧着茶杯。

    曹修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以实情相告,做大哥的,总不能欺瞒妹妹,而且等他们俩碰面,稍微对齐颗粒度,那也得露馅。

    “刚才小江来过。”

    曹锦瑟始料未及,还没意识到重点,只是意外道:“什么时候?”

    “坐了一两个小时,大概四点多钟才走。”

    曹锦瑟下意识回头,看向四合院大门的方向。

    曹修戈立即主动进行解释,“我留他下来吃饭,但是他拒绝了。”

    曹锦瑟收回目光,“他来干什么?没和我发消息啊。”

    曹修戈看了看她,表情、有点古怪。

    曹锦瑟不解其意的与之对视。

    “他是来找我的。”

    “……”

    自作多情了。

    可曹公主毕竟是曹公主,脸皮哪会那么薄,在曹修戈的注视下,只不过又低头抿了口味道依旧正宗的凉茶。

    “他找哥干什么?”

    还是表示质疑啊。

    “聊天。”

    “聊天?”

    “嗯。”

    “你们俩聊天?聊了一个多小时?”

    曹锦瑟笑,“聊了些什么?”

    “男人和男人就不能有话说了吗。”

    “哥,你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啊。”

    曹修戈神色自若,看着妹妹手里估计快要喝光的茶水,突兀道:“给你换个杯子吧。”

    曹锦瑟微愣,莫名其妙,片刻后,猛然会过意来。

    难怪这里会有两把椅子。

    她表情凝固,刹那间出现了进退两难的尴尬,把杯子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谁让不久前某人也喝过她的杯子。

    “你怎么不早说!”

    女人啊。

    在某些细枝末节上,多多少少存在着共通点。

    无处排泄的曹公主只能矛头以及黑锅抛给自己的大哥。

    “没来得及。”

    曹老师主打一个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淡然宁静。

    曹锦瑟语塞,无话可说也就罢了,关键这种情形,在大哥面前,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脸红啊。

    脸红吧,不太恰当。

    不脸红吧,好像也不太恰当。

    “没事,反正小江不知道。”

    “……”

    什么叫小江不知道啊。

    这是当兄长的该说的话吗。

    吃亏的是谁啊。

    不过也从侧面证明,为人师表的曹老师的确是明辨事理的,不管谁吃亏,反正都不可能是某人的责任啊。

    人家只是单纯的喝了会茶,总不能构陷人家揩油非礼吧。

    “你真是我亲哥。”

    曹锦瑟终于找到机会,合情合理的把杯子用力放下,表现出一种有气不知道往哪发泄的感觉。

    “鱼杀完啦~”

    卯兔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曹修戈拿着书起身,“我去烧饭。”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卯兔刚刚停下,只看见了板着脸的小姐。

    这小兔子,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啊。

    “你给我坐下!”

    最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没整什么一鱼多吃,曹修戈选择将七八斤的鲤鱼一锅煮。

    方才还眉飞色舞的卯兔不知怎么的,变得蔫头耷脑,端着碗坐在餐桌边,闻到鱼汤鲜美的气味也不兴奋了,默不作声。

    “又挨教训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曹修戈幸灾乐祸,作为一家之主,竟然帮卯兔一个下人盛鱼。

    卯兔委屈的撇了撇嘴,“谢谢少爷。”

    “别和你小姐计较,吃鱼。”

    曹修戈安慰。

    卯兔端起碗,化悲愤为食欲。

    “小心刺。”

    教训归教训,不代表不关心,可卯兔也是有脾气的,就像怄气的小孩,对小姐的好意充耳不闻,继续大快朵颐。

    曹修戈又给妹妹盛了碗饭,“小江找我借了本书,看完了,你帮我收一下。”

    公私分明。

    一码归一码。

    有借得有还。

    “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参合干什么。”

    曹锦瑟接过碗,显然也是耿耿于怀呐。

    “人家小江只是没通知你而已,可能只是不想打扰你工作,要大度一点。”

    “我又没生气儿。”

    曹修戈点头,坐下,“不介意就行。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闹别扭。”

    一点小事。

    究竟是指哪一方面啊?

    “江辰来了?”

    卯兔抬起头。

    这丫头,当真不记仇,这才多久一会,吃了几口鱼,怎么就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道姑姐姐来没?”

    “别这么叫人家,不礼貌。小兔子,你又不比人家小,以后叫人家名字。”

    “可是她比我厉害啊。”

    “……”

    “……”

    难怪。

    可能在她的眼里,强者为尊,而不是靠年纪来论资排辈。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曹锦瑟好笑,卯兔明明也是很强的性格,怎么突然这么“不求上进”了?

    “小姐,我有志气,可是志气不是查克拉,没办法帮你打赢架啊。”

    “你吃你的。”

    曹锦瑟不愿意多说。

    “在来找我之前,小江和宋朝歌见了面。”

    对此,曹锦瑟并不意外,“我知道。”

    房俊托他“照顾”胡蝶,当然可以不答应,但是以那个家伙的性情,肯定会去找宋朝歌。

    “你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吗。”

    “我又没在他身上按监听器,怎么可能知道。”

    曹修戈喝了口鱼汤,不急不缓道:“宋朝歌,变化了不少。”

    看见兄长这幅模样,曹锦瑟才感觉不对,“他们聊什么了?”

    “小江今天来找我,主要来和我讨论火车悖论的问题。”

    曹修戈用的是“讨论”,而不是“请教”。

    “火车悖论?”

    这个悖论曹锦瑟当然清楚,不禁奇怪皱眉,“他怎么突然……”

    “受到了宋朝歌的影响。宋朝歌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没想到把他当成了知己。”

    “哥,他们究竟聊了什么?”

    曹锦瑟停下筷子,秀眉锁紧,变得认真。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可是曹修戈,他和你聊了这么久,他心里想什么,你怎么可能看不透。”

    如果没记错的话,曹修戈教的是外国哲学,而不是心理学啊。

    “不该说的、该说的,宋朝歌应该都和他说了。”

    闻言,曹锦瑟慢慢放下筷子,眼神波动,半晌没有说话。

    比起大哥,江辰她了解,宋朝歌,她也了解。

    “宋朝歌想干什么?”

    曹锦瑟眉头紧皱,难以理解。

    “男人,到了一定阶段,是会想和一个旗鼓相当的人说说心里话的,哪怕是对手。”

    “哥,你是在性别歧视吗?”

    卯兔一边捧着碗喝汤,一边偷偷抬眼瞟少爷。

    “你觉得,男人能完全懂你们女人吗?”

    不愧是人类灵魂工程师。

    简单的反问,瞬间转移了可能引发的矛盾,并且让曹锦瑟无话可说。

    的确。

    男人永远不可能完全理解女人的思维方式,女人何尝不是一样。

    “可就算这样,宋朝歌也不应该脱光自己的衣服吧?”

    曹锦瑟的比喻,差点让悄悄偷听的卯兔喷出来,呛住的她连连咳嗽好几声。

    “小姐,小宋子把自己衣服给脱了?他是变态吧!”

    曹锦瑟没好气瞥了她一眼。

    “我才给你说了不要别乱给人家起外号,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家没有礼貌。”

    “噢,那小宋……宋朝歌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他难道移情别恋喜欢上江辰了?”

    卯兔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实,眼神放光,“他也成同性恋了?!”

    “你吃你的鱼。”

    卯兔闭嘴,但是晶莹粉嫩的耳朵却高高竖着。

    “小江的人生轨迹和宋朝歌截然不同,和我们,也截然不同,除了倾述,宋朝歌目的之一……”

    “道心种魔。”

    曹锦瑟目无焦距的接话。

    曹修戈停顿了下,“也不能这么说。”

    没有认可。

    但是也没完全否决。

    “是我的问题。”

    曹锦瑟回神,轻声道:“是我想当然了。”

    “你觉得以江辰的宋朝歌关系,永远不会交心是吧。也觉得江辰的心志,足够坚韧。”

    曹修戈淡淡笑道:“江辰确实足够优秀,但是他成长的时间还是太短暂了,你对他的要求不能太过苛刻。”

    曹锦瑟苦笑了下,继而,看向大哥。

    “那他走的时候……”

    “心情还不错。”

    曹修戈回答。

    曹锦瑟莞尔,嗔怪的喊了声,“哥!”

    “这个世界没有对错,只有立场。”曹修戈重复了一遍江辰下午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是在坚持自己是认为对的事情。”

    “少爷,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卯兔又不甘寂寞的插嘴进来,这丫头,和端木琉璃不一样,端木琉璃吃饭的时候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但她闲不住。

    “小宋朝歌虽然干的那些事儿脏兮兮的,但是全世界都是一样,国外更严重。这次房老爷要不是得的病是……也不会死。”

    人是环境的产物。

    卯兔从小到大看见的东西,也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世界都不同,世界观当然会不同。

    曹锦瑟这次没有教育卯兔,的而是选择了沉默。

    “吃饭。”

    曹修戈动起筷子,“味道怎么样?”

    “好极了!”

    卯兔是完美的捧哏,起身又在锅里捞了一大碗。

    “哥,你刚才说的目的之一。”

    果然是非凡的洞察力啊。

    “宋朝歌还有什么目的?”

    曹修戈没回答,低头吃鱼,重复道:“吃饭。”

    “哥。”

    “少爷,你就说说吧!”

    卯兔不计前嫌,帮腔小姐,心里也很是痒痒,少爷在她心目里面,一直以来都是文曲星转世,现代诸葛武侯,比上次和小姐见过的那个叫什么诸葛啥的,牛叉多了。

    曹修戈还是没解释,“自己好好想想。”

    也是。

    就算作为老师,也不可能每道题都手把手教学生吧。

    曹锦瑟皱眉,沉思。

    “我知道啦!”

    卯兔一惊一乍,扬着筷子,“小宋子还是阴险啊,小姐,他是在挑拨离间!”

    曹锦瑟走神。

    曹修戈看了眼自小培养的卯兔。

    什么叫大智若愚。

    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