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堂区,一间空屋内。
戴着狮子头套的昂古莱姆·德·弗朗索瓦站在靠窗的位置,凝视着下方那一盏盏煤气路灯,耐心做着等待。
“失联”事件后,他和“袖剑”就更改了紧急联络的方式,务求在电报群无法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即使不依赖“海拉”女士信使的帮忙,也能很快联系到对方。
昨天凌晨,一结束莫兰·阿维尼相关案件的处理后,他就立刻尝试起寻找“袖剑”。
终于,穿着自己那身刺客套装的“袖剑”芙兰卡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昂古莱姆未做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你们带走了莫兰·阿维尼?”
“不然呢?”芙兰卡笑着反问了一句。
虽然“监督者”佩尔乐说的漩涡之事像把利剑,悬在头顶,让芙兰卡没有因为莫兰·阿维尼已经死亡,自己获得了足够情报就放松下来,但她也不至于因此失去心情,沉重急躁。
这类听起来就很严重的事情自然有大阿卡那牌们来烦恼,自己等人只需要按照吩咐去完成相应的任务就行了,烦恼也没用。
而且,这次收获的情报非常重要足够有价值,不管是“永恒烈阳”教会,还是魔女教派,肯定都得有所表示!
对此,芙兰卡很期待。
“还真是你们啊……”昂古莱姆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袖剑”和她团队的人行动力真强,说要对付一国之部长,隔了没多久就真动手了,并且还成功了。
芙兰卡简单帮卢米安掩饰了一句:
“我们本来还等着莫兰·阿维尼自己走入那面镜子,谁知道,‘极光会’的人突然来刺杀他,逼得他提前踩中了我们的陷阱。”
结合当时现场的情况,昂古莱姆轻轻颔首道:
“原来是巧合……”
这和“净化者”们目前确认的很多细节吻合。
昂古莱姆转而问道:
“莫兰·阿维尼呢?”
“死了。”芙兰卡“啧”了一声道,“他确实是‘镜中人’,而且交代了很多很重要的情报。”
“什么情报?”昂古莱姆追问道。
芙兰卡“嘿嘿”一笑,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起来:
“我的线人费呢?”
昂古莱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你不要忘记,针对莫兰·阿维尼的行动,我也做了不少贡献,就算不能分战利品,听听情报应该也没问题吧?”
在“分装备”这件事情上一贯自诩公平的芙兰卡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不过,那些情报确实很重要,你的上司肯定会奖赏你,你不要忘记帮我要线人费啊!”
“你先讲。”昂古莱姆沉声回应。
他倒不是吝啬线人费,而是“袖剑”两次强调那些情报的重要,让他有些急于知晓。
芙兰卡隐去“塔罗会”和“极光会”相关的细节,从抓到耶布斯开始,一直讲到了“监督者”佩尔乐的画中人出场和卢米安对整件事情的推测。
昂古莱姆最开始还比较镇定,“镜中人”那些问题勉强算是在“净化者”们猜测推演的范围内,可等到莫兰·阿维尼被诈出“镜中人”的首领是镜中的罗塞尔·古斯塔夫,他就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了,这不间断地延续了下去,越来越响。
“袖剑”他们怎么总是能遇到这种程度的大事?
“旅舍”事件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来一个“漩涡”?
等到芙兰卡讲完,昂古莱姆忍不住抬起右手,捏了捏被狮子头套挡住的发胀额角,心情复杂到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漩涡计划、‘镜中人’和潜藏叛徒的情报都很重要吧?”芙兰卡略显得意地问道。
见昂古莱姆眸光凝重,嘴巴轻动,仿佛磨了下牙齿,芙兰卡条件反射地补充道:
“你别赖我啊!
“不是我们带来了这些问题,而是特里尔本身的特殊导致各种问题不断,我们也是受害者!”
昂古莱姆缓慢吐了口气道:
“我,今晚,就会把这些情报提交上去。
“我不会忘记替我的线人转达她的要求,你想要什么?”
说到“今晚”这个单词时,昂古莱姆情绪忽有激荡,停顿了一秒。
他一个小时前才结束今天的工作,离开圣维耶芙教堂,现在,又要回去了!
“我是特工‘007’,不是每天从零点工作到零点,每周工作七天的社畜啊!”昂古莱姆在心里怒骂了一句,但表面上依旧沉着可靠,情绪稳定。
芙兰卡认真想了想道:
“‘欢愉’魔药的所有材料。”
她想过了,自己的“痛苦”魔药可以让魔女教派奖赏,简娜的却不行,只能依靠官方。
“你不已经是‘欢愉’了吗?”昂古莱姆咕哝了一句,放弃询问,点了点头道,“我会帮你争取的。”
他没问“袖剑”在给谁准备“欢愉”魔药,就像他没问“袖剑”和她的同伴为什么能在一个半神的画中人面前活下来一样。
得到“007”的承诺后,芙兰卡内心一阵欣喜:
从“永恒烈阳”教会拿“欢愉”做奖励,从魔女教派拿“痛苦”做奖励,“审判”女士应该也会给,一份情报卖了三次……我现在能理解卢米安一个任务领取三次奖励的快乐了!
昂古莱姆又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般道:
“不是‘太阳’途径的枢机主教有好几位,教区主教里就更多了,接下来真不知道会查出什么,只希望影响范围不要太大。”
他这是在讲“永恒烈阳”教会内部那个“愚人节”核心成员的事情,有了明确的方向后,即使对方是通过“掮客”来完成某些事情的,也不难查出来了。
不等芙兰卡回应,昂古莱姆想了一下道:
“那件人形封印物的交易批准了,你们随时可以告知交易的方式。”
“总算批准了……”芙兰卡诋毁了充满官僚主义的漫长流程几句后,颇为好奇地问道,“那件人形封印物究竟有什么故事啊?”
祈海仪式上,她见过那个人形封印物,知晓她的强大和她的不正常。
昂古莱姆摇了下头:
“我没资格看那份资料,只知道她以前是一位‘观众’途径的半神,大概是序列4层次,后来突然就疯了,但不确定她是疯了才感染邪神污染的,还是因为感染邪神污染导致疯狂的。”
“应该是后面那种可能吧。”芙兰卡思索着说道,“‘观众’途径的非凡者不都情绪稳定,难以失控吗?”
昂古莱姆否定了芙兰卡的说法:
“在我的认知里,观众是一般不出问题,一出问题就很麻烦。”
“也是。”芙兰卡想到了“我有个朋友”。
又聊了几句,昂古莱姆告别“袖剑”,离开了这间空屋。
临出门时,他将刚才获得的那些情报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然后情绪颇为沉重地于心里感叹了一句:
“特里尔的神秘学事件未免也太多了吧?”
……
市场区,简娜抓紧时间又完成了一次“女巫”的扮演。
她套着黑色的斗篷,穿着深色的衣裙,行走于街边的阴影里,一边寻找着新的扮演机会,一边思考起扮演的更多方向:
“不能把‘女巫’与做坏事等同起来,邪恶的事、偏黑暗的事不等于坏事……
“在我目前搜集到的各种女巫传说里,有很大一部分篇幅在讲女巫展现神奇,利用邪恶和黑暗的能力帮助他人达成心愿,以诱人堕落……
“这些传说之中应该有魔女们扮演‘女巫’时留下的事迹,可以考虑模仿,而且,诱人堕落也是‘教唆者’的一种深化,‘欢愉’的扮演同样会让目标堕落……
“嗯,邪恶黑暗的神奇力量,诱人堕落,堕落带来灾祸……”
简娜的思路逐渐清晰。
想着想着,她转入乱街,打算于这条最不平静的街道寻找扮演“女巫”的机会。
刚走没几步,简娜突然听到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大声高唱:
“贴满金子的特里尔。
“开到天亮的舞会;
“肥得流油的烤鸡。
“像是城堡的蛋糕;
“打着领结的侍者穿梭在宾客之间。
“踩着欢快的舞步。
“我心爱的人啊,就在他们之中。
“就在他们之中。
“这是欢乐之都,这是永恒的特里尔!”
这声音……简娜于阴影中抬起脑袋,望向金鸡旅馆,看见穿着棕色厚夹克的卢米安坐在三楼窗台上,手里提着一个装有绿色液体的玻璃瓶。
他不是去“极光会”,一直没回来吗?简娜微皱眉头,离开了阴影。
卢米安也看见了她,露出笑容,从三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简娜关切问道。
卢米安不甚在意地笑道:
“忽然想这里了,回来喝点酒。”
感觉到卢米安身上有奇异的亢奋,简娜斟酌着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卢米安毫不犹豫地否定,并再次强调,“我很好。”
他提着瓶装的苦艾酒,往着乱街的出口走去,简娜跟在他的侧后方,没再询问,就那样安静地跟着。
绯红月光的照耀和零星的煤气路灯下,沉默了一阵的卢米安突然笑着宣告:
“我要开始渎神了。
“不,已经开始了。”
他没有转身,始终往前走着。
“你不是一直在渎神吗?”简娜小心翼翼地拿卢米安平时的自嘲做起试探。
卢米安依旧望着前方的黑暗,笑意明显地回答道:
“这次不一样。”
他加快了脚步,没再提这件事情。
简娜望了眼卢米安沾上不少泥泞的皮靴,又看了看周围虽然脏乱差却没什么湿土的环境,抿了下嘴唇,未做追问。
卢米安继续走着,时而哼唱几句,时而和简娜闲聊,开一开玩笑,脸上始终挂着明显的笑意。
他一路走回了租住的公寓,进入了自己那个房间。
简娜安静地停在客厅内,看着卢米安关上了卧室的木门。
只有些许绯红月光照入的黑暗房间内,卢米安坐到书桌前,摊开信纸,拿起了钢笔。
他未点亮煤气壁灯,也未制造炽白火团,于漆黑的包围中,就着微弱的光芒,落下了钢笔。
沙沙沙的笔尖纸张摩擦声里,卢米安脸上的笑容飞快消失,运笔的手腕越来越慢。
终于,他写好了那封异常简短的信:
“尊敬的‘魔术师’女士:
“我想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