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4章 艺术之辩

    李富贞和林世灵是真正的富家女,出身豪门,从小接受各种艺术和美学教育,尽管李睿前世已经足够博学广记,今生又有重生外挂,但论起素养上的积累,跟她们绝对没法比。

    尤其是两人在讨论艺术的时候,总给李睿一种语藏机锋的感觉,便打定主意不要多言。

    言多必失。

    李富贞却不肯放过李睿,反而笑盈盈的问道:「你觉得我和世灵谁说的更对?」

    李睿心想,你丢这么个烫手山芋过来是何居心?刚刚谁要死要活喊我亲亲老公来着,一转身就把我往火坑里推,果然最毒妇人心!

    林世灵却也充满期待的看过来。

    李睿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逃避不是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这话一出,两女都有些失落,大概是更希望李睿能够支持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听到这种一碗水端平的话。

    李睿话锋却一转道:「但我有自己的想法,你们看到的是美,我看到的是一种理想主义。这世界破破烂烂,但总有人缝缝补补,既然无法做一个完美主义者,那就做一个解构主义者!」

    两女都露出错愕的神情,倒是没想到李睿居然另辟蹊径的找出了另外一个鉴赏的角度。

    李富贞笑道:「你真的很会偷换概念,雕塑和修补匠可不一样,哪有那么多缝补凑合……不过现实世界,确实如你所说,需要有人来修补一下。」

    林世灵也道:「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你的话,总是这么富有哲理。」

    李睿总算过了这一关,微微松了口气,谁知道两人根本没打算放过他,来到接下来的超现实主义油画馆,李富贞和林世灵又因为一幅名为《镜子深渊》的画而有了不同意见。

    「这幅是哥哥挑选的,世灵看得出他的用意吗?」李富贞指着油画问。

    林世灵摇头道:「我看不透他,即便我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人,我依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像是这油画里无数的镜子,每个镜子里都能照映出他的身影,但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镜子里才是真正的他。」

    李富贞笑了:「你好像没看懂这幅画的玄机……这幅画的奇妙之处在于,它不仅仅是一幅油画,也是一个行为艺术装置,画家在画布表面涂了导电的银浆,一旦观众靠近到15厘米的距离之内,呼吸带来的湿度就会触发银浆导电,让画面浮现出远距离看不到的光影。我想,这或许意味着哥哥对于亲密关系的态度吧。」

    李睿讶道:「还有这种事?」

    他凑过去,果然当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画面上浮现出一抹斑驳的银色光影,和原本的画作融为一体,呈现出更加光怪陆离的超现实景象。

    林世灵脸色有些不好看:「所以他的意思是,看不懂的人,是因为离的太远吗?」

    李睿感觉到她的不快,笑了笑道:「有些人太矫情了,把自己当成宝贝锁在箱子里,又到处叫喊,这里有宝贝快来挖。你要真费好大力气打开箱子,看到的未必是宝贝,更有可能是一堆破铜烂铁!」

    林世灵抿嘴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特别讨厌这种人!」

    最后一个展厅是动态装置艺术专门展,其中一个装置让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个由钢丝和砝码组成的装置,在艺术家精心的构造下,达成一种极为微妙的动态平衡,据说展览的时候,砝码构成的平衡方式会随着参观者行为而产生变化,一旦整体平衡被破坏,装置需要重新寻找平衡,这个过程中甚至有承受不住压力断裂损坏的可能。

    【你可以轻轻碰一下】

    展品前有这样一个提示牌。

    林世灵尝试着碰了碰其中一个小砝码,看起来稳定的装置因为这样一丁点外力的作用,立刻失去了平衡,砝码牵扯了钢丝,钢丝干扰了附近的砝码,几秒钟之内整个结构被毁灭性的破坏,钢丝左右摆动,砝码上下起伏,每一个动荡都会牵扯整个结构的不断变化,足足过了几分钟,动荡才缓和下来,进入一个缓慢寻找新平衡的过程。

    林世灵感慨道:「真羡慕艺术家的巧思,他们是怎么想到打造出这样一个装置,刚刚我像是看到了命运。」

    李睿马上就理解了她的理解:命运的微妙在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某个路口,向左走和向右走,未来的人生会相同吗?

    考试的时候,多考一分少考一分,去了不同的学校,认识不同的人,未来会相同吗?

    面试的时候,选择了这个公司,或是去了那个公司,之后的命运会一模一样还是截然不同?

    李睿赞道:「这个理解不错。」

    李富贞也伸出手,轻轻的碰了一下,结构再度被破坏,她去扶晃动的砝码,越是想要尽快恢复平衡,结构反而更加混乱。

    李睿道:「不要碰。」

    李富贞停下来。

    结构重新自行回到稳定的状态。

    李富贞意味深长的道:「我发现这个装置最精妙的地方了,它预设了失衡的临界点,当平衡被打破之后,只能等待它自行恢复,任何试图加快或者停止这个过程的行为,都只会让失衡变得更加严重。」

    林世灵点头道:「它映照了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很多事,用于维持平衡的事物,反而会让平衡崩坏的更快。」

    李睿笑了笑:「艺术的有趣之处在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所以你喜欢模糊一些的东西,是吗?」李富贞问。

    李睿道:「我是个文科生,文科的世界就像商业规则一样,游走在秩序和混乱的接壤处才会诞生奇迹和美学,绝对的秩序,或者绝对的混乱,都达不到那种效果。」

    这不是一个直接的回答,但表明了李睿的态度。

    林世灵道:「你喜欢走钢丝……你要小心,这些钢丝说不定哪一天就断了,那就再也无法恢复平衡了。」

    李睿道:「那也只是一个装置的损坏而已,真正的平衡依然会在其他地方出现,不是吗?这让我想起刚才那座《阿佛洛狄忒的重构》,没有毁灭,就没有重构,没有失衡,就没有平衡。世界本来就是对立统一的。」

    他们听起来聊的是对于艺术的感悟和理解,彼此却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想听到什么,想获得什么。

    许多成年人的交流,都是在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的不经意间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