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鸽牌巧克力 作品
741 人生最重要的事(下)
“影子,”她推敲着这个词,“阴影,倒影,镜影……你怎么解释影子这个词呢,先生?”
“一种光学现象?”
“那么,在另一种维度上呢?在我们习惯称为魔法或神鬼的那个世界里,为什么我们如此看重影子,而特意把它们和别的光学现象区分开?”
“这跟我们正在谈的内容有关系吗?”罗彬瀚有点不满地说,“我还在和罗得生死相搏呢!”
“我猜想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映射的形式。”李理说。她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请罗彬瀚继续讲。如此一来,他自己反而犹豫不决。
“我最初没有意识到自己抓着的是什么,”他尝试把印象说清楚,“我只是觉得前头有种杂音。可当我真正地抓住那个东西时,那种噪音突然放大了,就像突然拔掉了耳塞。我脑袋里全是那些声音,或者说是许多种振动。而且我还不能靠着捂住耳朵来减轻这种感觉,它简直是从我的手掌直接传到脑袋里的。”
“那些声音听起来是什么样的?”
“我听不出来意义。”罗彬瀚说,“不是任何一种我知道的语言,也不像是音乐。如果你问我它像什么,我也想不出一个生活里类似的例子。它……它像是很多种情绪混合着,或者用不同重量和形状的凿子在脑袋内侧随机敲打。我没有办法再听见别的东西了。”
“但你当时仍在和罗得搏斗。”
“我没忘记这点。”罗彬瀚有点艰难地说,“我还没忘记他把我妹妹砸在昂蒂家房门上的事。那时我是听不见了,但楼梯就在我脚下,所以我抓着他的影子往上跑。我估计是在二楼的走廊口抓住了他,然后我们两个都摔倒了。我松开了手,没再抓着他的影子,那些声音就消失了。我的脑袋好受了点。”
罗彬瀚又把手掌根压在额头上。记忆到这一段已然变得不那么明确,他只能闭上眼睛,尝试在黑暗里重温噩梦。“有钟表声。”他顿了顿,“不是整点报时的敲钟声,而是表针走动的声音。在和罗得角力时,我听见表针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是否意味着你们在缠斗中逐渐远离了楼梯?”
“也可能只是我搞错了。我记得我一直想压住罗得,给他的眼睛和脑袋来几下重的。但是他非常滑溜,我很难控制住他。有几次我觉得抓住的是他的影子而不是衣服,当时我分不清楚——说实话,我的脑袋里吵得快要发疯了。”
“但你还是听见了钟表声。你能把它和影子的声音区分开吗?”
“能。它们完全不一样。”
罗彬瀚睁开眼睛。李理正把手臂搁在双腿上,身体前倾,目不转瞬地望着他。她用投影制造出的这种刻意的专注叫他略为吃惊。“怎么了?”
“只是一些对于环境的好奇。”李理说,“你事后找到钟声的源头了吗?”
“那房子二楼确实有一只钟。”
他把昂蒂家里那只造型奇异的古董钟描述了一番,细致得令他自己也暗感意外。他甚至还能回想起那些白色嵌石的拼接形状和纹理。不过这种深刻印象并非源自它的华美名贵,而是他在那场暗夜搏斗中所能记清的最后一幕。他真的记清楚了吗?或者只是他在剧烈的搏斗里昏了过去,而他的头脑自行编出了一段让他更体面点的故事。
“那钟声给了我一个念头,”他拣选着用词,“当时,钟声离我越来越近,而且像是在高处。我意识到那里肯定有一堵墙壁,一处死角。所以我决定要把罗得逼到那儿,这样我就能更容易地抓住他。我们滚到了钟声底下,我的后背撞到了墙,手抓到了可能是他胳膊的东西。那里确实是处死角,可我和罗得之间的位置却错了,是我的位置更靠近墙壁。所以我抓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想调换我们两个的位置,再把他的头往钟上撞——我之前就去过皮埃尔家的屋子里,记得那钟底部的棱角非常尖锐——可是在我调换位置以前,罗得也知道了我的位置。我猜他是从我抓住他的方向判断出我准备站起来,所以他抢先一步把我撞到墙上,我的后脑在钟底部磕了一下,不算很重。可我的力气一下就松了。不是疼痛,而是变得轻松了,有一股温暖包围着。我的手从罗得身上滑了下来,然后我摸到了自己身上,大概在肚子上,那里有一个洞。”
他在这里停住了话头,并非刻意想吓唬李理,只是没想好该说什么。李理则把视线放低,落到他的肚子周围。在她无形无质的目光下,他倒觉得肚子里装满了沉甸甸的铅块。
“我们应当可以假定这是罗得做的。”李理说,语气像在做数独游戏般轻巧,“如果他没有远超过于你的力气,先生,他当时能给你造成腹部贯穿伤的唯一方法是那影子。”
“也许他本来是想往我胸口或脑袋招呼。”罗彬瀚猜测道,“那样其实更快。可是当时我刚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把他也拖起来。我猜他是估错了正确的高度。”
“但效果是一样的。如果伤到了你的脏器,普通人会在两个小时内死亡。”
“我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罗彬瀚纠正道,“我可能会撑得更久。
“我们仍然假定那是重伤。而且还得考虑到,就你描述的情况而言,那不能类同于被短刀戳伤脏器。当时你摸到的伤口是一个洞。你估计直径有多少呢?”
“至少有五六厘米吧。我不知道。我当时觉得整个肚子都空了,那肯定是错觉。”
“钢筋造成的腹部贯穿伤。”李理说,“有存活的案例,先生,但那是在大出血以前。如果受到损伤的脏器只有肠道,只要医生通过恰当的切除和缝补,伤患有不低的幸存概率。但以你的情况,我想即便救护车赶到也无济于事。”
罗彬瀚不禁露出了一点笑容。在开始这场谈话以来,他头一次觉得开心了点,因为想起上一次被人打穿肚子时也是李理在一本正经地应付局面(只不过是他梦里的版本)。但眼下这个场合开些关于肠道和消化物的玩笑实在极不合适,他最终决定对自己的赛博军师稳重一点。
“我事后去看过昂蒂家的房子。”他板起了脸,“二楼全是血,简直每个房间都有——我仍然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但血迹最多的地方是挂钟的位置。钟的下方,你简直找不到一点干净的墙面。奇怪的是我没找到一点肉末或肠子的碎片。只是血。这些血迹里可能有一部分是罗得的,但照我看,出血量就是死三个人也够了。你也知道罗得后来撞死在了我妹妹家门口,那已经够吓人的了,可是和昂蒂家里情况相比,那根本就——怎么了?”
他注意到李理做了个轻敲书桌的动作。那显得很突兀,因为尽管视觉影像在敲击,桌子本身却根本没响。除了必要的言语,李理的行动向来无声,不像∈那样热衷于配上炫人眼目的声光效果。
“敲敲木头避免厄运。”李理沉吟似地说,“我刚想起希伯来人是如何在家门口做逾越节的标记。不过他们想逾越的是神的怒火,而我们的羔羊血是献给恶鬼的。”
“什么恶鬼?”罗彬瀚茫然地问。
“只是一个玩笑,先生。我们走得够远了,是时候回到你站在钟前受难的时刻了。”
“我可不能保证这真的发生过,”罗彬瀚声明道,“罗得死后我检查过自己,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在几个小时内填上掏空的肚子,这不是凭着我自个儿的体质就能做到的。”
李理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这个明显的事实矛盾。她依然坚持要罗彬瀚描述那些真假难辨的记忆,一直讲到他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刻为止。因此罗彬瀚说:“那时我的力气在消失。不过那感觉倒并不难受,我只是觉得很轻松,而且思维也很轻盈。我意识到自己对罗得已经没什么胜算了。我是真的要死了,可我妹妹还在屋子里,在我们楼下的某个房间。我至少应该把罗得吸引出这个屋子,让他不能立刻去找她,或者试试吸引什么人过来帮忙。所以,我想要在死前找到窗户,从窗户翻到屋子外头。”
“你说那屋子里当时没有光。”
“我们打斗的时候的确没有。但在我想着要找到窗户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一扇发微光的门。我使劲把罗得撞倒在地,然后走了进去。那房间里全都是落地窗,亮光就是从这些窗户透进来的。在窗外,我看见一片青灰色的花园。那园子里的草甸长得很高,到处都是野花。有很多树,但枝叶都冷冰冰地发亮,跟用抛光石头雕出来的一样。我还看见更远处有山的阴影……一座巨大的山,可我看不太清楚,它被园子里的雾气挡住了。还有天空……那天空看起来也很怪,更像是发着光的海面,云都是半透明的,跟潮水一样滚动得很急。”
“这不是雷根贝格能看见的景色。”
“当然。”罗彬瀚说。他本想再强调一次这可能全是他的错觉,是昏迷中混淆了梦境与现实。可另一件小事突然闯进他的脑中,那就是他发现李理念出“雷根贝格”这个词的发音与声调居然非常准确,不是单纯地读出音译词,而是正确的德语念法。这未免有点奇怪,因为他自己念这个词时完全是按照中文的调子来的,而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李理他妹妹的故乡叫雷根贝格。
“你懂德语吗?”他不确定地问,“以前去过那儿?”
“我从未去过。”李理说,“我们该专注在你的故事上了。”
“没多少剩下的了。这些就是我当时看到的东西。再然后我撞破了一扇窗户,从屋里掉到了外头的园子里。当我掉下去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我,然后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变沉重了。我掉在草地里,却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没再看见皮埃尔家的房子。我就一个人坐在那儿,直到我妹妹把我叫醒。”
“在一间全是镜子的房间里。”
“昂蒂·皮埃尔的练舞室。”罗彬瀚解释道,“她在雷根贝格是个教乐器和舞蹈的。不过你也知道,她其实是陈薇的徒弟。”
“你了解她的工作和经济状况吗?”李理饶有兴致地问,“她和你母亲住在同一个小区,我假定她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罗彬瀚为她所关注的重点感到纳闷,这真像是雷根贝格的下午茶闲话里才会出现的问题。“我没见过她教课的样子,但我估计她确实有学生。罗得来的那天她就碰巧不在,可能是出去给人当家教了。而且她还会催眠。要是她能让罗得把自己活活撞死,她要别人乖乖奉上银行卡又有什么难的?”
“获得资金的渠道很多,”李理说,“但要不留痕迹是困难的,先生。如果你能考察她的资金流水,也许会得到一些有意思的结论。”
“我可没本事干这种事。而且那也不重要——”
“那对你也许会很重要。”
“好吧,”罗彬瀚妥协地说,“但我现在确实没办法,她可不是住在梨海市。我只想问问你对于我和罗得那场搏斗的看法。”
“你在一间练舞室被你妹妹唤醒了。”李理以快速而平淡的声调说,“当你醒来时,部分镜子碎了。我们可以猜测这和你昏迷中的幻梦有所对应——那些镜子或许正是你所梦见的窗户。那房间是完全封闭的吗?”
“不,三面是镜子,有一面通往露台。”
“那么它应当是有光源的,即便在午夜的时候。我们可以解释为你的确看到了那扇发光的门,闯进了练舞室里。或许你的本意是从露台去到屋子外头,可虚弱却使你误把镜子当成了窗户。你因为撞击镜面而昏迷,直到罗得带着你妹妹过来。”
罗彬瀚无言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那你怎么解释我进那房间的原因呢?”他有点沙哑地问,“我肚子上的洞去哪儿了?”
“一个缺乏乐趣但在实例中相当普遍的解释。”李理说,“失血引起幻觉。”
“就这样?前头我和罗得打进了房子里是真的,我在那镜子屋里醒来也是真的,偏偏在这过程里全是幻觉?”罗彬瀚急促地诘问,“我醒来时身上几乎没有伤口……腿伤,脑袋的撞伤,这些我知道来历的伤口都在。可是那挂钟…那挂钟底下的血该怎么解释?”
“罗得也受了伤。”
“那是在我们靠近那只钟之前。”
李理静静地看着他。“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呢,先生?”她问道,“在这件事里,是什么让你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罗彬瀚伸出自己的左手。
“我要知道这只手究竟对我有多大影响。”他说,“自从我回来以来,这只手的感觉一直就不对劲。那天夜里我抓住了罗得的影子,用的就是这只手。在那之后他的影子就没再打中过我,一直到那最后一下。所以,如果我真的挨了那一下,我就不得不问——我算是死过了吗?”
李理了然地松开交握的手指。“阴影之血。”
“我听说它有一个别名叫做‘死人血’。你了解它吗?”
“我知道的不会比公开传闻更多。”
“荆璜说这血只有在死人身上流转过一次才能真正起效。他还说死去的宿主能在死亡后复活——但是以另一种不同的状态。”罗彬瀚说着,重重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所以,我必须要搞清楚的是,当我从那房间里醒来时,我算是死过一次了吗?”
他不指望李理能迅速地给他答案,至多也不过是能帮他分析分析情况。然而后者却相当轻巧地说:“不算。”
“你怎么知道?”
“死而复生所引起的变貌是相当显著的。你看见过两位带有阴影之血的人如何行动,先生。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你身上,你不会需要再向别人提问。”
“你肯定吗?”
“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罗彬瀚把左手收了回去。没有什么证据说明李理不会像雅莱丽伽那样把人骗得团团转,可是当她说出“担保”这个词时,他还是感到难以言喻的轻松。不管那个关于钟声和空洞的错觉是怎么回事,至少他已经避免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变成周温行或罗得那样的人。至于其他的可能?反正不会比他害怕的这一种更糟了。
“我们依然要弄清楚罗得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嘴上说着,语气却不由地轻松了,“对,还有我妹妹的事。你想让我把你们留在家里,可如果她看见了菲娜该怎么办?”
“就像你之前说的,让她发现这是一种尚未被发现的蜥蜴品种。”
“然后让她怀疑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无法证明菲娜来自何处。如果她是个颇具学识和眼力的人,先生,情况反倒更好些。她会愿意相信菲娜来自丛林更胜于来自天外,因为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下,菲娜和我们的高相似性是不合乎逻辑的。”
“这终究发生了不是吗?”罗彬瀚嘀咕着说。他已经为这番长途飞行后的谈话感到疲倦了。“我再考虑考虑吧,等晚上她来了,我再决定该把你们放在哪儿。”
这次谈话已经消耗了太多时间。罗彬瀚不得不暂且中断它,好有充分的余裕来收拾房子。从他还丢在烘干机里的袜子到台式电脑的浏览器记录,有太多东西比菲娜更需要藏起来。他忙忙碌碌地干了两三个小时,细细检查电视的点播记录是否会暴露莫莫罗,也确保客房里没有一根属于雅莱丽伽的金棕色头发。等他觉得万事俱备,也已经把菲娜和米菲都关进卧室以后,门铃终于响了。他以准备万全的心情打开门,看见周雨一个人满脸疲倦地站在外头。
“搞什么?”他说。
“……你妹妹说她不过来了。”
“什么意思?”
周雨缓缓地把一只袋子交给他。罗彬瀚接过来,看见里头有洗漱用品与一件干净的夏季衬衫。
“刚接到通知,现在实验室那里很需要有人值守,所以我明天开始要过去值班,估计会封闭居住一两个星期吧。今晚姑且在你家过一夜……”
“她把你赶出来了?”罗彬瀚说,“她自个儿把你家占了?为什么她还能把你赶出来?”
“……没有那回事。”
“那你干嘛不把她绑过来?”
周雨沉默地看着他。罗彬瀚不得不承认,让周雨在唇枪舌剑中吵赢一个混世魔王,这可能是有些期望过高。何况那魔王还是好朋友的亲妹妹!
“太不像话了!”他震怒地说,义不容辞地把周雨拉到屋子里,“你在这待着,我去吵!”
周雨按住他的肩膀,建议他不必急于一时。反正俞晓绒已经在他家中驻扎,罗彬瀚可以先享受几天清净日子。原本他们所顾虑的礼仪问题已经不再那么敏感而尴尬了,因为反正周雨接下来的日日夜夜都得奉献在实验室里,留下的不过是一间无人居住的闲置公寓。
把闲置空屋借给朋友的妹妹住,这听起来确实还在罗彬瀚的接受范围内——但那是在今天下午以前。如今李理的话如毒牙般深深嵌入了他的头脑中。他已经变了。从二郎神到提伯尔特,古今中外一切致力于破坏妹妹人生大事的缺德哥哥都已在他灵魂中复活。他表面沉着地让疲倦不堪的周雨进屋休息,心里却下定决心:明天早上他必须先去集团总部,到南明光跟前露个脸。而一等他抽身,就要直奔周雨家中,把俞晓绒抓去楚格峰顶,在火焰与巨龙的围困下坐牢五百年。
他满心满眼都在盘算这件事,以至于第二天早晨给自己打领带时都没觉得丧气。还没等周雨起床,他已经下楼去了停车场,找到那辆他以前出游时常用的黑色轿车。一辆各方面都相当平庸的中档车,曾经载着周雨和周妤去看市郊的花展。而自从周妤失踪,他就再也没开过这一辆了。不是受不了回忆,只是一直找不到用它的理由。现在他倒是喜欢它胜过那辆招摇的跑车,既不会在公司的停车场里吸引眼球,又能彰显他即将大义除妹的肃穆决心。
他没有为新的前台不认识他而烦恼,也没有因为在会客室中等待南明光而忐忑。占据他头脑的尽是晚些时候即将跟俞晓绒展开激烈缠斗的画面。他甚至已经开始推演俞晓绒将会用哪些话来攻击他,而他又要如何巧妙地予以回击,这其中的种种险恶拉扯绝不会逊于无远人大战许愿机。他还在构思得起劲,南明光已经推门而入。
“怎么不去你自己的办公室?”他漫不经心地对罗彬瀚发问,“你母亲那边的事解决了?”
“差不多吧。”罗彬瀚回答道,“我今天要早点走,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
南明光看上去并没放在心上。他一向事务繁忙,很可能已经忘了昨天说要罗彬瀚和主管们好好聚一聚的事情。“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没什么安排。”罗彬瀚立刻说,“有急事?”
“不是工作上的事。我有几个老同学刚从国外回来,子女都和你差不多大。你要是有空就去招待招待。”
“噢。”罗彬瀚下意识地回答。可南明光依旧别有深意地瞧着他,罗彬瀚突然间回过了神。
“我去招待?”他满怀疑虑地确认道。
“年轻人聚在一起更谈得来些。”南明光答非所问地说,“出去好好玩一玩,跳个舞看场表演,比干坐在饭桌前有用。”
这下罗彬瀚觉得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南明光,后者则自若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办公室门禁卡,从桌子尽头直接滑到罗彬瀚面前。“不过是去见见面,互相认识一下。”
“有点仓促了吧?”罗彬瀚说。他伸手把门禁卡捞起来,尽量想显得不太在意。“我还没熟悉现在的……”
“工作是第二位的。”南明光说,“生活是第一位的。人生最重要的事不是赚钱。”
罗彬瀚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南明光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小了。合不合适可以见过了再说。”
“行啊。”罗彬瀚说。他把卡放进兜里,看着南明光走出会客室,心想这才是他今天被叫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