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嗨我贼行 作品

第一百零五章 行万里路,知行合一

南岭向阳,春风复苏,万物荣生。

山林间尽是盎然绿意,连风都很轻柔。

那天南潇从东南方向下山,逃过包围圈,又向东跑了整整三天。

水宿山行,险险避过几处有猛兽出没的地方,终于寻到一个石洞休息。

南潇把身上最后一点神力把洞口给堵上之后,就摔倒在地,沉沉睡去。

在接受传承之前,她做的梦都是支离破碎,醒来后诸事皆忘,了无痕迹。

自正式踏入修行之后,她就再没有做过梦,每次的修习都只是为了恢复体力。

而现在,她又一次睡着了。

紧接着,南潇像是灵魂脱离肉身,超然物外,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正在熟睡的自己。

她眼睛紧闭,能清晰地看到眼皮底下那双眼珠正不停转动,挺秀的鼻梁,竟然有光影滑落。

南潇很是诧异,想要冲回肉身内,但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让南潇仿佛站到了山的顶点。

天光四溅,神明敛形,人得以灵。

至此,南潇将清灵诀修至大成。

当南潇走出山洞,这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北边天空已经有红霞铺展,不远处还有几只夜莺唱着歌从树林中穿过,蟋蟀踩在野草上传出细微的声响,让夜更安静了。

陈拙老人曾言,清灵诀虽然不算强势,但能被许多宗门收录为基础功法,原因就在于它的普遍适用性。

此外,对修者的负荷并不算大,甚至可以水到渠成的反哺使用者本身。

南潇在积累足够且于机缘巧合下,才将清灵诀修入化境。

即便是在青崖福地,能将清灵诀等基础功法修至登堂入室的,除了那些个仙苗和长老门徒,寥寥无几。

南潇壮志满怀,开始观察自身的变化。

虽然修为碍于体质难以突破,但自己的积累却得到了极大丰富。

苦海玄冰的厚度已经接近四丈,生命之轮的裂痕少了三成,九阶神桥全都有着华光闪烁。

凭借着对体内入微的操纵,原本只能凝聚五百道神纹的她,现在暴增到七百一十三。

她喜不自禁,现阶段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实力增加更让人开心的了。

神桥境界,本就算是站在巅峰的南潇,又往前走了一步。

不过南潇并没有得意忘形。

事实上,她并不强大,资质一般,前不久更是险些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杀死!

南潇反思在现实世界先前的遭遇,微微皱眉。

那个修习《羽化帝经》的小男孩,要不是顾忌山下赶来的军队,或者有其他必须离去的原因,否则自己有极大可能死于小男孩的下一个羽化冥灵之下。

最恐怖的是,小男孩并未使出全力,而南潇几乎是底牌进出。

即便这样,三天前,她还是数次险死还生。

看来今后不能再避开南岭中的妖兽,只有战斗才能得到契机成长,否则说不定下次遇到更厉害的人,绝对会死。

南潇坚信自己运气不可能一直都这么好。

她害怕有一天真的会客死他乡,最后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穷人的世界,是最容易看见死亡的。

一直都活得很清醒的南潇,从不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早前那些为了简陋而来却败兴而归的“神仙们”,早就告诉了她这一切。

但南潇并不相信。

资质,并不能决定一切。

南潇已经抓住她的光了,怎么可能愿意再一次失去?

山里有生命在见证一位少女越发热烈的战意。

一定要变强,比任何人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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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近前几只彩蝶飞舞,各种野花齐放。

南潇右手指尖有一条青色丝线跳动,这是斩妖天榜所赋予的前行路标。

多亏了这个路标,南潇才没有在荒无人烟的南岭失去方向。

现在,趁着体力充足,她打算先去天榜中提及的狼群居住地看看。

找找机会。

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身边的草木香气和土气腥味。

再抬头,高山巍峨。

奇峰兀立,至少三千米,山势险峻,怪石嶙峋。

在较近的一处悬崖之上,有棵老树扎根,上有三朵形如满月的白花。

自峭壁向下画出美好弧线,刚好与一汪寒潭相接。

波光粼粼中,有彩色光影闪烁。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南潇很激动,如今她对于炼药还算有些经验,再加上神医一脉传承下来的《明堂枢灵经》,或许她能够在此找到一些利于修行的药草。

说做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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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潇这一走整整走了七天。

平时在凡间坊市中有价无市的灵药在这里并不算稀少。

赤月果、龙舌草、赤泪竹、天山雪莲……

只可惜,大都没有成熟,且每一种灵药都有强大的异兽守护。

异兽生出灵智,便是妖。

声东击西的法子,对聪慧的妖族来说,很难见效。

这七天里,南潇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偷摘下三枚赤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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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曾记载,太古年间,有一场神战。

传说中那一场诸神之间的战斗牵连深大,疑似与仙有关。

曾震死过仙人的荒塔、昆仑遗祖的圣器仙钟以及久远天庭的万物源鼎。

在那些至尊的战斗余波中,宇宙如同画卷般羸弱,传世圣兵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化作漫天飞鸿。

就连只有天尊、邪神、原祖、古皇、大帝那个级数强者才能打造出来的极道武器,都被打碎数件。

甚至有数位神话时代的天尊、邪神、原祖等极道至尊们的身影在那一场神战中黯然落幕。

日月星辰都曾被击碎。

北斗的五块大陆曾因受到战斗的波及,在后续的黑暗动乱中,失去了大量的生精与命能。

若是其他的生命原地,恐怕早就土崩瓦解,成为宇宙中的一粒微尘。

但北斗却有些不同,历经千重劫万世难,都能不朽。

它挺过了一轮又一轮的黑暗动乱,甚至曾是黑暗动乱幕后黑手的后花园。

如今的东荒几大生命禁区,或许就有曾经的神战幸存者,其中不乏有人曾主导过至少一起堪称灭世的黑暗动乱。

每当谈及禁区中的那些存在,古书中语焉不详,似乎颇有顾忌。

王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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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潇心有猜测,只是目前她的层次太低,无法去求证。

思绪随着高天的烈日而飞于天外,终归跟着暮色回归自身。

或许,赤月果因名字中带了一个月,而不可避免地被后人将之往那场神战上引。

天上的月亮都曾被打碎,太阴之核四碎,其中的齑粉飞入北斗。

积年累月之后,自埋灰处偶然有小树生长,并接引天外无数年前的泪光,从而结出新一轮的赤月之果。

服之,既可以让自身神力更为浑厚,也能一定程度上获得太阴之力的遗留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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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战早已在太古时期结束,荒古后,天地再动。

北斗天骄辈出,春色正浓。

南潇调虎离山的计谋,成功夺取三枚赤月之果。

苦海本就被玄冰覆盖,若是服用这三枚积聚着无尽月华之力的赤月之果,神力的层次绝对会更上一层楼。

但南潇并没有直接将果实炼化,而是掏出在二层红楼中用一粒蕴灵丹与别人交换得来的储物宝器,将三枚赤月果郑重收好。

目前她还有数十粒蕴灵丹,再加上极为珍贵的两株千年灵药,南潇并不缺增进修为的灵丹妙药。

她缺的是战斗意志的提升,和一个突破体质桎梏的机会。

赤月果,将是南潇迈入彼岸境界后的羽翼。

只是她现在还没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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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徐不疾,南潇没有刻意地跟着指引前往狼群所在的山林。

期间,南潇跟着几只可以吐火的穿山甲,发现了一处通往地火的洞穴。

洞穴中四通八达,再加上穿山甲的修为尚弱,南潇走到了最接近火脉的深处都没被发现。

由陨火石粗坯打造的思空长剑,终于在灼热地火的帮助下,彻底与断裂的部分融为一体。

所有的杂质皆在小千冶中被锻去,陨火之黑蒸腾之上,长剑中只剩下浑然天成的白。

曾经在青崖福地得到却一直碍于修为只能搁置的三张灵丹药方,终于在南潇收集齐材料并寻到这样一处地火浓郁之地后,终于重见天日。

蕴气丹,能够增强凡人对命轮所在的感知,以帮助凡人开辟苦海,从而迈入修行。

这属于筑基丹,虽然不算罕见,但大都被牢牢掌控在神朝、世家和宗门手中。

只可惜养气丹对于如今的南潇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因此她没有舍本逐末,只炼制了五粒蕴气丹。

打算等将来自己回到了半月坡,送给幼年时帮助过自己和哥哥的那几位老人。

如果他们还在的话,让他们过个幸福的晚年。

养血丹,顾名思义,加速血液的生成以及帮助伤口快速愈合。

听着很神奇,实际上就是有限几种木属性灵药的简单融合,因此售价并不算,在天榜中只需要二十个功勋点就可以兑换一枚,故此养血丹是那些手头不充足的寻常修者在疗伤时的首选。

凭借着手上近些天的积累,南潇在三天中成功炼制出十粒。

若非炼制此丹太过耗时,南潇甚至想直接把天榜上兑换小还丹的三千功勋直接给练出来。

至于最后一种能够增寿的还阳丹,南潇并没有找到年份超过千年的灵植作为主药,又舍不得先前得来的碧玉雪莲和冰心草,所以没有着手炼制。

于是,等到进入南岭以来搜集到的药草灵植全被炼制完,南潇又走出洞穴。

继续南行,走尽万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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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脚力,她发现这座高山至少绵延数里,难怪山势高绝。

修行早已进入瓶颈,循序也看不到渐进。

南潇索性敞开了心神,顺其自然,将天榜任务与南岭危机抛在身后,只当作来此游览。

书中的沧海桑田,不去亲身经历,很难真正见闻岁月的痕迹。

在将清灵诀修至大成后,南潇灵肉合一,所思即所得。

山是青山,层峦叠嶂,千岩万壑。

其中有一座山峰最是雄奇,高险且挺峻,欲与天比高。

声如雷鸣的悬泉与飞瀑,压下无数生命的悲鸣。

危崖高耸,傲然凌驾于寒潭绝地。

一派生机的表象下,又有着无尽的尸骨在可腐朽的泥土中堆积成山。

那些被遗忘的荣枯与繁衍,成全了眼前的春光烂漫。

南潇步履沉重地绕过了几具已经被啃食的不成样子的野兽尸体。

自腐烂的肉泥之中,还有粪土,更有草籽散落其间。

天地总有轮回,阴阳相生,可为何生命总是那么短暂?

生命只是一时,死亡却是永逝。

若天地之间真有平衡,那死亡也应被囊括于内,不该永寂才对。

山川无言,万古亘存的疑难,不是此时的南潇能够解答的。

但总有人要去发问。

蓦然回首时,南潇突然想起了一个有关于光之巨人的故事。

故事中,曾有人以旁观者的角度,勾勒出另外一种生命的形状。

“努力地活完短短的一生,把成果留给后代继承,人类就是如此反复,慢慢成长,真的很了不起!”

其实,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都是这般成长的。

本来以曾经南潇的才学与见识,很难去理解生命的真意。

直到今日,南潇行万里长路,才深刻明白了书中那些关于对生命的定义——

荒凉幽深的山涧处,她看见有羚鹿舍生忘死地纵情飞渡。

一群羚鹿为躲避身后狼群的追杀,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跨越悬崖山涧。

奈何两座山峰距离甚远。

于是老羚鹿们纷纷先行跳跃,其坠落的身躯成了下一个飞奔羚羊的空中借力点,使正值青春的后辈们,成功完成了空中飞渡。

生命在此交接,老鹿落下山涧,久久不闻落地声。

悬崖之下,山川依旧在流。

鲜血的红色很快就被散开,河流重新漾回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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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潇被这悲壮的情景震惊到了。

很久之前南潇就读到过乌鸦反哺的故事,后经她在青崖福地的考证,的确算是真实发生的。

但对于羚羊飞渡,当时的她则是半点不信。

南潇太过理性,甚至可以说有些凉薄,尤其是在哥哥、楚啸、梁山与祝台等人的离去之后,她的热血似乎透凉了。

她明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更相信世道无情人心翻覆。

于是打童年起,她就在小小的心门外,筑起一道看不见的高墙。

可以说这堵高墙是她内心深处的自卑敏感与冷血凶戾交织出来的产物。

正是因为童年生活不算幸福,在青崖福地又屡遭刁难排挤。

她见识过太多人性的恶。

好在青崖福地有梁山与祝台的帮助,有陈拙老人九年中润物无声的沉默暖冰,击倒了南潇内心的高墙,让南潇体会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今日观羚鹿飞渡,南潇确信了万物有灵。

按照人们对于人这一物种的定义,有的动物在某些时刻,竟然比某些人还像人。

现如今,行过万里路的南潇,潜意识里那种因生而为人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

南潇的心中,在暖流经行处,有生机播撒。

那片自小筑起的高墙终于坍塌,废墟之上隐约多了些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