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与梨 作品

第三百二十七章 叮咚作响

    一个人气质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说不清,摸不着,又那么真实的存在。

    酒井太太记得。

    她十五岁时的生日礼物想要一席漂亮的连衣舞裙,那种衣袖衬有蓝色天鹅绒织花和珍珠胸针的手工长裙。

    还是个小女孩的克鲁兹夫人准备靠着它,在踏入高级中学后的第一次校园舞会上去闯出一番艳名。

    这种向私人裁缝定制的手工连衣裙一件就要五万多比塞塔,相当于工薪阶层半个月的工资。

    此般奢侈品级的衣物,对于给女学生的生日礼物也许有些过于名贵。不过,她老爸是巴塞罗那勒科尔茨区的梅赛德斯代理经销商,以他们家的收入水平,这个小小的愿望也并算太不过分的要求。

    她盼望了好几个月,暗示了半天母亲,结果过生日的时候,仅仅只收到了一本价值不到一百比塞塔的玛格丽特的长篇《乱世佳人》。

    酒井太太好几天都摆脸色,臭着张脸没有搭理胜子的外婆。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终于翻看了那本书。

    开篇的第一句台词就是“斯嘉丽长得一点也不漂亮。然而,男人们纷纷被她迷的欲火中烧时,却极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这句卷首语被母亲用柠檬色的记号笔标注了出来,并写上了一行赠言——

    【女人的气质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永恒的诱惑,甚于天使般精美的五官,也甚于魅魔妖娆的体态。当然,也比一件裙子更加重要。】

    【穿着裸背舞裙的漂亮女孩未必能吸引男孩子,大气优雅气质迷人,才是情场永远的赢家。读完这本书,去把学校里的男孩子们迷得神魂颠倒吧。当我的女儿真的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花绽放时,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裙子的。】

    【华美的衣裙,应该是一位女王加冕的礼袍,而非交际花勾引男人的手段。】

    一件价值五万比塞塔的舞裙,穿不了几个夏天就会不再时尚款式过时。

    而一本五百页的长篇,却是伴随了酒井太太之后三十年人生的礼物。

    她是个拉丁美女,却像《乱世佳人》里的主角斯嘉丽一样的个性自我,敢爱敢恨,认定了目标就不择手段,且愿意付出一切。

    酒井太太可以觉得女儿的男朋友不够“上等”,就叫小松太郎过来当面撕毁他的画。她也可以认准酒井一成这个丈夫,就不在乎把生命压上赌桌,站在十七层的高楼边沿准备为爱情一跃而下。

    这种独立且神秘的气质,就是陪伴了她这些年的“舞裙”,比她的容貌和身材更加迷人且富有魅力。

    当年酒井大叔在西班牙读研的时候,真的是帅到掉渣的美男子,纯情诱惑的小狼狗。

    校园里不是没有其他身材同样火辣,眉眼妩媚的小婊子想要来勾搭这位兼具“诗人哀伤的眼神”和“武士般棱角分明身材”的亚洲帅哥一夜风流啥的。

    她却能把男友迷的乖巧且听话。

    纵观整个日本上流艺术圈,他们这样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幸福且忠诚的例子,也几乎都找不到第二对了。

    除了酒井太太调教丈夫,调教的御夫有术以外。

    她身上这种不会因为岁月变迁,容颜老去而褪色的魅力,也是像磁铁一样,牢牢吸引着丈夫躁动的内心的利器。

    不会有美女永远年轻,却总有年轻的美女出现。

    但是酒井太太每次走进有年轻女模特凹造型的工作室的时候。

    即使那些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女孩们胸更大,腿更细,屁股更翘,穿的也更少。从灯光师到艺术助理,所有人还是会不经意的把目光落在克鲁兹夫人的身上。

    当同龄的贵妇人腰身赘肉,开始私下讨论已经和丈夫暗地里分居了多久,包养的小白脸情人是否足够“给力”的时候。

    生了两个孩子的克鲁兹夫人随便买了一套维秘衣物,就能把见过万千美人的酒井大叔引得心跳加速,肥肉乱颤。

    这就是气质对一个人进行的改造和赋能。

    女人的气质是女人最好的妆容,这句话把主体换成男人,也是同一个道理。

    很有趣的事实。

    冷战历史上那些被曝光过的执行勾引任务的“男色”间谍,无论来自东西两极的哪一侧,是斯塔西还是军情六处的特工照片,实际上能称的上帅哥的人很少,很多人都是外表平平无奇,毫无特色,身材也毫不健美。

    《007》里那些又奶又狼的詹姆斯·邦德们,明显是好莱坞工业对于艳情谍战的浪漫化想象和艺术化加工。

    一个真正内心成熟强大的男人随便的一个眼神,就要比莱昂纳多的青涩笑容,更加让女孩们觉得内心荡漾。

    他们是战胜生活与内心,经过磨炼和捶打的战士,给人以强大的安全感。

    虽然现在的酒井大叔,是只体重两百多斤的战士……嗯,谁说相扑运动员不算战士了呢。

    但那种在爱与痛苦中顿悟后的平和气质,深邃而稳重的眼神,不必故作放荡或洒脱,随心所欲,即使肥肉乱颤,嘴角沾着烤肉的油渍,也显得威严十足。

    比当年那个喜欢哭哭涕涕的小男生睡在枕边,让金发阿姨踏实多了。

    疯疯癫癫不洗澡,不理发动不动就喊着要死的是假艺术家,不少人甚至是做给外人看的。像酒井一成这样气质端庄稳重的,才是酒井太太心中永远的拜伦。

    别看酒井教授变得又圆又肥,其实今天的他在女人圈子里,依然很受欢迎的。

    那些表面上嘲笑打趣她会不会被肥肉压的喘不过气来,私下里嫉妒酒井太太好运,想要以身代之的塑料老姐妹们可不老少呢。

    曾经的小狼狗变成了胖山羊。

    要是谁拿当初那个忧郁青涩的亚洲小帅哥和现在这个圆滚滚的丈夫换,酒井太太可不会舍得换的。

    郎才女貌这种说法有性别偏见的嫌疑。

    但是,内心的蜕变,破茧成蝶,确实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勋章,是男人们最迷人的特质。

    天主教的传说中。

    上帝将一些天使降临在人间变成凡人,他们每个人出生时都英俊而强大,带着特殊的使命而来,脑袋上悬浮着俗世众生不可见的灿烂光环。

    这种人在被特称为Apostle(受差遣的使徒)。

    使徒只是一个宗教传说。

    酒井太太从来那些真正气质强大的男人,就是最像宗教故事里使徒的人们,气质就是他们头顶永远燃烧着的光环。

    无形无质,又能瞬间吸引所有的人的目光。

    现在,她觉得自己女儿的小男友头顶,就亮起了一盏这样的光环。

    “我们的打扮很奇怪么,为什么很多人都在看我们?”

    顾为经牵着酒井胜子的手,将用完的一等厢的环城火车日票,丢进车站大理石立柱旁边的垃圾桶,随口问道。

    “没有吧,可能是我脸上的花?”

    酒井小姐一只手拉着男朋友,另一只手牵着茉莉。

    女孩环视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片刻,轻轻摇头:“我觉得挺正常的,和早晨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顾先生,您说的没错,您看上去变得更自信了。”沉默寡言的阿莱大叔忽然忍不住开口了,“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阿莱大叔对于气质,没有身为艺术家的酒井太太这么敏感的洞察力。

    但他是个对环境观察很细致的人。

    看门人从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年轻的雇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顾为经的感受不错,确实有很多人正在用目光若有若无的打量他们。

    酒井胜子没有感觉出变化,是因为以她的容颜和姿色。

    从进入青春期开始,从亚洲到欧洲,走到哪里几乎到处都会有路人忍不住瞅两眼这个瓷娃娃般的娇俏少女。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探究的视线,所以当然不会觉得今天和往日有所不同。

    顾为经以前是小透明,他没有这份吸睛的本事,哪怕在学校里,他也只是个没啥特色的普通人。

    就算和这段时间和酒井小姐手牵着手,他身上挂着的牌子也只是从“无名氏”变为了“被漂亮小姐姐牵着的无名氏”。

    他以前一直是女朋友的附属物。

    除了嫉妒和惊讶的视线外,几乎得不到什么关注。

    用直白的话来讲。

    看见大街上这一对手牵着手走过来。

    人们的第一反应普遍是“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为啥是他呢?真tmd该死。为啥没有小姐姐看上我啦。”

    第二反应少部分人是“妈妈,我又相信爱情了。”更多的人则应该是“这家伙老爸应该很有钱”。

    没错。

    尽管酒井胜子可能比顾为经家里富裕一千倍。

    人们的第一印象反而是顾为经才是更有钱的那个。

    因为按照社会的普遍刻板印象追求门当户对。

    双方资源平衡。

    这样容貌差距悬殊的男女,丑的那一方肯定是更有财富的那个。

    人们不会关心顾为经的绘画技法有多么优秀,只会觉得能泡到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这狗日的肯定不是一般的阔。

    心态会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肢体语言。

    而现在。

    或许是顾为经的步态更加的大方,目光更加沉静,腰背挺的更直,身体语言更加自信从容。

    总之,

    开始有更多的人的目光从酒井胜子身上转移向顾为经,而且,他们走在一起,甚至显得……终于有几分外表上的般配了。

    “这样啊,我还觉得我以前也挺自信的呢。”

    顾为经自我打趣了一句。

    他扫视着火车站四周的景象,顾为经的注意力并不在人们的视线,而是正在用自己的目光“采风”。

    顾为经心乱的时候,身处环境清幽的植物园,却烦的无法动笔。

    此刻他心神安静,即使四周人们来往如潮,鼻端嗅着小吃推车摊上酸酸甜甜的缅甸汤粉味道,不远处还传来大爷大妈因为占座的吵架声,却依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可以捕捉入画。

    【油画经验+131】

    【水彩经验+29】

    【素描经验+35】

    【……】

    系统玲珑叮咚的声音,像是悬挂在屋檐下的小风铃。

    随着顾为经目光转动叮叮当当的响起,从植物园里返程的这一路上,几乎就没有停过。

    以前很奇怪,很多艺术家的传记中,甚至一些古人记述画家作画心态的明清笔记中,都会有提到,某某某画家在静室中顿悟,或者对着一枝梅花,一只丹顶鹤相面三天三夜,甚至只是偶尔看到潮水与朝阳,从此技法大进,脱胎换骨的说法。

    曾经的顾为经觉得这是蛮难理解的一件事情。

    你说同样开窍了,将情感融入笔下,画出的东西引观众共情,这件事能理解。

    然而。

    绘画技法本身,却是非要花时间,下苦功的磨炼才能提高的,对着一朵梅花能想出什么所以然呢?

    他小时候还专门拿这个问题请教过爷爷顾童祥。

    顾童祥嗤之以鼻,认为这些说法全都是扯淡,不过是古人打机锋和艺术家们在个人传记里的自我贴金。

    老爷子相信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让顾为经踏实一点,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捷径。

    画家画家,绘画技法全都是要一笔一画的在纸面上练出来,才会安心踏实。

    当系统经验值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在脑海中滴答响起的时候,顾为经才发现,自己爷爷还是太年轻了!

    顾童祥抱了一辈子画笔。

    但是毕竟只是个地方乡土小画家,绘画技法和思想境界都有限,眼光和格局也有限。

    老头子也许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心境突破。

    只是吭哧吭哧的在那里一个劲的死画画。

    因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表示,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大师们画的好,只是因为他们的天赋更好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

    顾为经发现,一个人经历过痛苦的沉淀以后,看世界的心态有了不同,有了静气,很多以前觉得无聊的事情,都变得津津有味了。

    观察的更细致,收获当然的也就更多。

    乃至出现他这样走在大街上,系统面板上就往出跳经验值的现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