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给你传令去?”
马皇后的眼里,朱元璋指着自己,再瞪着眼睛看着叶青,似有诧异的说道。
叶青只是双手叉腰,一脸平常道:“有何不可吗?”
“没什么不可的,传令兵不在,将帅以下任何人都是传令兵。”
马皇后笑着应了一句之后,拽着她家朱重八,就往位于广场中央的最高望楼而去。
跑出去之后,马皇后还撂下一句她明天再来补,她什么都记得起。
而此刻,
叶青还沉寂在刚才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之中,温柔淡笑的弱女子,真就是一把就拽走了板着脸的壮汉。
叶青倒不怀疑老郭这身功夫白练,只是肯定他这身功夫在他老婆面前就是白练。
“这两口子还真有意思。”
想到这里,叶青的眼神之中,又有了那么一抹追忆之色。
其实他在唐朝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老婆,也就是真正的文成公主李雪雁,只是历经时光轮回,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他的记忆。
也就在他在记忆之中越陷越深之时,沈婉儿欠身行礼道:“大人,我去账房了。”
“等等!”
叶青叫住沈婉儿之后,也只是三分淡笑道:“谢了,去吧!”
沈婉儿不再说话,只是欠身行礼之后,就快速出了门,可她刚到转角处之时,嘴角就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就简简单单的‘谢了’二字,就一切都值得了。
戌时过半(晚上八点)
边关的这个时候,早已是圆月当空照,但却没有了夏日的繁星。
边关的冬夜不似中原的冬夜,黑起来真就是一颗星星也没有,这里虽然没有夏日繁星,但也有明亮的圆月,以及用于点缀夜空的星星。
这样的夜空,远处什么也看不着,近处却能清楚的看见路,简直就是偷鸡摸狗的最佳时间。
所以,关外的北元东西二路大军,正在秘密汇聚于中路大军!
而关内的雁门东西二门驻军,也在秘密移防中门,不仅如此,还要把原本架设在东西二门内的二百架投石机,也全部运往中门!
只是两军的吃食待遇,就完全是天壤之别了!
北元大军近一个月吃得好,今晚却是又要转移,又还没有吃饱,还要忍受风吹雪打。
而关内的雁门守军,却是从始至终都吃得好。
当然,他们也和北元大军一样,要忍受风吹雪打,顶多就是穿在甲胄里的内衬好一点罢了。
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始终不能穿得太厚,该吃苦还是要吃苦,该爬冰卧雪还是要爬冰卧雪。
他们的知县大人可以最大限度的让他们过得好,但吃苦与拼命才是军人永远的本质!
不仅两方的士卒在行动,两方的将领也在行动。….
王保保和众将在他的帅帐之内,商议着明天的作战任务,反正就是一句话,他们想要靠剩下的这些粮草撤兵都做不到,还没撤回哈拉和林,就得饿死一半。
想要生存,就必须让他王保保明晚住进那堪比王府的县衙豪宅去!
与此同时,位于县衙后衙的叶青私宅饭厅里,五六桌的宴席,也进行到了尾声。
烛光之下,所有将领都已经换上了冬装红袍!
他们端起酒碗,看着站在上位的叶青。
他们的眼里,叶青只是严肃而认真的说道:“诸位,明天就是最后的决战,明天这一战或许打到明晚,也或许打到后天早上。”
“但不论打到什么时候,这一战结束之时,就是我们雁门驻军的任务结束之时,大家都可以回家拥抱自己的家人。”
“但是,明天这一战,我们要伤亡将近四千人,只有伤亡这个数,才能挡住他们的进攻,等到徐达大将军从他们的背后出现。”
“也只有伤亡这个数,才能在这雁门关中门之外,尽可能的让他们这二十多万有生战力有来无回,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服他们!”
“而这即将伤亡的四千将士之中,一定有你们之中的人!”
说到这里,叶青随便指人道:“是你,是你,也有可能是你,我也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有你们之中的人。”
“我叶青,不能保证多了,只能保证活着的人,还能在这里吃庆功宴。”
“死了的人,我立着灵位,再单独摆一桌!”
众将听到这里,并没有立即给出反应,都稍稍的迟疑了一下,整个饭厅也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冷了下来。
因为他们不仅是带兵的将领,也是一个有血有肉还怕死的人。
且不说四卫指挥使了,哪怕就是这里最小的千户,也都是五品武官,随便一个都比他叶青的品级高多了。
从士兵到将军不容易,可以说就算他们没跟着朱元璋立国,也都跟着徐达北伐过。
他们九死一生才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就是立国之后,才各归本乡领兵驻防。 他们真的是舍不得啊!
作为一个俗不可耐的俗人,他们舍不得功名利禄,舍不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舍不得身上甲胄跨下战马,更舍不得自己的父母妻儿!
但也就是这身甲胄,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又必须舍得自己这条命!
突然,一声长笑打破了这冰冷的气氛。
“哈哈,我是真舍不得叶大人家的好酒好菜,你叶大人可得说话算话,如果我死了,必须得摆一桌。”
“叶大人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你这人话都不会说,到时候咱俩吃喝一桌,免得这些活着的家伙和我俩抢。”
“你他娘的才不会说话,什么叫你俩,为啥不是我俩?”
“.”
区别于上一次酒席,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摔碗豪气,但大家也都一饮而尽,丝毫不失华夏将军的豪气。….
他们喝得豪气干云天,是因为愿意慷慨赴死!
他们轻轻放下自己的酒碗,也是希望还有活着回来喝酒的一天!
他们放下酒碗之后,便只是披风一扬,就果断回营备战去!
圆月与纷飞白雪之下,身披红袍的将军们,再次果断的向国门而去,没有一个人回头,没有一个人留恋这屋顶之下的美酒佳肴与温暖。
朱元璋和毛骧的眼里,
叶青只是走到门口,站立于纷飞大雪之下,向那群远去的红色背影行仅次于跪拜大礼的汉拜礼:“下官叶青,恭送诸位将军,并预祝诸位将军凯旋归来!”
“下官必备酒宴,为将军们庆功!”
毛骧看着这一幕,也是再次对叶青有了全新的认识。
甚至可以说,他在这一刻都不觉得他叶青是个文臣,就凭他对将士们的这份炽热的感情,就不是一个文官有的。
不在军营和将士们同生共死过,真不可能有如此炽热的感情。
可他也知道,眼前的叶大人根本没有半点军营履历,只当是当代的文臣将心范仲淹了!
想到这里,毛骧那双看着叶青的眼睛,也是再生三分敬意。
与此同时,朱元璋也是看着此刻的叶青,怎么看怎么都顺眼,但唯有一点还是不怎么顺眼。
他也穿着甲胄,他穿着冬装红袍,他也是此刻的将军啊!
怎么这大礼和这声‘下官’就没他的份儿呢?
这就是临时参将的差别待遇?
第二天寅末卯初,在这个时代的日历上写着的是‘日夜交替之际’。
但这条天文定律却不适用于边关,只能说黑夜不那么黑,但依旧是夜!
“嘎吱!”
城里的开门声不断响起。
圆月之下,城内民房的灯亮了许多。
不少身披冰冷银甲的将士,牵着内穿白衣外披红袍的媳妇儿,一起走到门前街道上。
这一刻,没有一个媳妇是哭丧着脸的,也没有一个人媳妇说‘再见’二字,她们只是笑着目送自己的丈夫消失在寒风雪夜之中。
她们全部都是笑得非常漂亮,她们只想自己的男人,记得自己最美好的时刻。
因为她们知道,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朝自己的丈夫笑了!
尽管她们不想这种事情发生,但也不得不做好这种事情发生的准备!
片刻之后,越多越多的将士汇聚在通往雁门关的白色大道上,有人步行,有人牵马!
也就在这条大道只剩下人马脚印之时,
城外【雁门养济院】的老兵们,也在穿戴自己的装备。
他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毕竟他们不仅要打敌人的措手不及,也要‘打’他们叶大人的措手不及!
那挑头造反控制管理人员的李大爷,可以说是经验相当的丰富。
关键是他曾经也干过旗语兵,就算不能完全看懂由叶青新编的旗语,但也能看懂一小部分。….
再者说了,东西二门的军事调动,也会经过他们门前的大道,这些个老兵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某养老房里,
李大爷站在照身镜前,认真的为自己绑发髻。
虽然头发早已白了一大半,但发髻也要绑得足够好,一根杂毛都不能飞出来。
可以说比和老妹子幽会之时,收拾得还要精神。
终于,他戴上还有刀划痕迹的头盔,然后再穿上了这一身陪伴多年的护身甲。
他们那个时候的甲胄,不仅比不上雁门兵工厂制造,连现如今的朝廷军器局制造,都完全比不上。
都不能说是比不上,完全就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们都是乱世的兵,不是朱元璋的红巾军,就是陈友谅、张士诚等人的军队!
他们那时候能有个什么好的甲胄?
朱元璋都还只是个穷大帅,他身上的甲胄也只是关键部位为铁而已。
所以,这些老兵的甲胄也是五花八门,更有人固定个铜锣在胸前就当护心镜用!
他们这套允许留作纪念的甲胄比不上新兵,他们的兵器比不上新兵,哪怕就是他们这具身体也不上新兵。
他们唯一能和新兵相比的,也就是这颗想死在战场上,不想死在病床上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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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