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贵,河南舞阳人,之前隶属河南总兵金万镒部任七品把总,荆州之役逃归后被河南巡抚张自德革去把总一职,以哨官之职留在归德营听用,手下管着三四十个营兵。
按清廷官制,把总为正七品,把总下面又有正八品的外委千总、正九品的外委把总,另有从九品的额外外委一职。
也就是说赵富贵这个管着三四十人的哨官其实没有品级,属于一撸到底。
这让赵福贵自然心生不满。
不管怎么说,他也替大清流过血流过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他能带着弟兄们全身而退已是万难,凭什么巡抚大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他给撸了呢!
真要算账,你张抚台有本事去撸那个鞑亲王啊,跟他一小小把总较什么劲。
气归气,牢骚归牢骚,真要脱了这身衣服回乡种地,赵富贵也是不愿意的。
毕竟,他十三岁就跟着叔叔们替鞑子卖命,除了拿刀啥也不会。
而且也实在是不甘心拿命拼来的七品官叫人就这么撸了。
哨官虽然没品级多少也是個军官,后面努力努力不是不能再升上去。
这不机会来了么。
咱打不过五爷,还打不过狗汉奸吴三桂?
想是这么想,可瞧着不远处正在换鞋子的二鞑子们就浑身来气。
若不是为了前程,赵增贵肯定半道就带兄弟们开溜,这仗谁爱打谁打去。
上面突然传令加快行军,说是到前方大韩营就让队伍休息一下。
听说能休息,“龟速”的清军大队立时开动起来。
只是几千旗汉清军在泥泞道路上纷拥前进,人马不可避免挤成一团,导致绵延七八里地的队伍很是混乱。
张天福看在眼中,知道这样行军肯定不行,万一被贼兵偷袭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好在前方探马传来消息显示附近并无贼兵踪迹,加之队伍一路从邓州开来实在是疲惫的很,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到大韩营休整时再整顿队伍。
闹心的是那帮换上草鞋的八旗兵表现还不如刚刚穿靴子时的样子,看的张天福直摇头,心道难怪穆里玛在茅麓山叫人家西山贼打的差点全军覆没,就八旗现在的表现哪里能跟从前比。
如果二十多年前八旗兵是这德性,他和兄长张天禄打死也不可能投降清廷。
一路紧赶慢赶,终是在中午时分抵达大韩营西侧,前方镇子肉眼可见。
刚到镇口,不少八旗兵就直接找干燥地方歇了,并吆喝营兵将他们的战马拉到边上湍河洗涮。
“去,把靴子洗了!”
蒙八旗佐领恩尔古将战马交给一营兵后,一边扑打身上的泥巴,一边将自己的靴子扔在一名绿营千总面前。
“嗻!”
那千总竟是点头哈腰的真将恩尔古的靴子拿去洗了。
有一学一。
不一会湍河边不仅挤满了给八旗兵洗涮战马的营兵,也挤满了抱着一堆靴子在那冲洗的营兵。
“他娘的,骚鞑子,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赵福贵一边替蒙古兵洗涮战马,一边不住的问侯人家里的女性。
战马可能有灵性,听到这汉人在骂自己主人,竟然撅起双腿蹬了下,险些把赵富贵给踢进河中。
“你娘的,信不信老子把你马掌给剁了!”
吓出一身冷汗的赵富贵不敢再接近那战马,也不敢真把马掌给剁了,讪讪的示意边上一手下继续洗,自个则跑到河堤靠在一棵树上四下瞎望。
不远处镇口,一名汉八旗的领催正吩咐手下将镇上百姓都喊来替大军煮饭,还没说完耳畔却传来喊杀声,继而一枝利箭向其袭来,“扑哧”一声入肉闷响,利箭从其脖颈穿过,使其喉中尚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语变成鲜血狂飙。
“敌袭!”
那领催一声惨叫后赶紧抬手按住伤口,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徒劳的捂着脖子蹲在地上,尔后双膝一软跪倒在那,再接着身子往前一倾,脑袋重重落地。
鲜血伴随“嗤嗤”声不间断从其脖间喷射,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有贼兵,有贼兵!”
反应过来的八旗兵乱成一团,纷纷操起武器有的向来袭方向涌去,有的则是下意识往后跑。
尖厉的示警号角声也瞬间响彻湍河两岸。
袭击清军的是高大捷指挥的诱饵部队,也就是王五亲兵出身的曹迪威部。
该部隶属忠勇镇第一协,战斗力三协最高,因此承担诱敌任务。
很快,双方士卒的喊杀声从大韩营镇各处响起。
正深入镇子搜寻百姓的河南绿营河北镇首当其冲。
这个河北镇之前的总兵蔡禄因为响应吴三桂造反被杀,所部三千多人被河南巡抚张自德打散后编在各军。
拨到邓州的就是其中一部,约有六百多人。
因为该镇有“变节污点”,所以被张天福当作前军炮灰使用。
当先开路的是他们,最先遇敌的是他们,如果强攻的话炮灰也是他们。
河北镇的营兵显然也清楚朝廷对他们不信任,因此本也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混日子,结果就是吴军突然发起袭击后,几百河北镇的营兵竟然连抵抗都没有便纷纷从镇子窜出,吓的张天福以为镇里藏着吴三桂叛军主力。
尚未进入镇子的各部清军听到镇中动静后,在军官的组织下赶紧聚成一团准备作战。
两个牛录的蒙八旗兵最先反应过来并第一时间组织人手抵御吴军攻击,这两个牛录的蒙八旗兵是征南将军达素为了加强“邓新唐”防线特意调过来的,三分之一都是四十左右的老卒,比青黄不接战斗力急剧下降的满州兵要强得多。
在这些蒙八旗兵的拼命抵御下,袭击的吴军并未能趁势冲散清军,加之受镇子地形影响兵力无法集中,因此在清军形成有效防御后很难再对清军造成多大杀伤。
但也没有马上撤退,而是在统制高大捷、标统曹迪威等军官指挥下不断压制清军,甚至还不断组织勇士试图突破清军防线。
随着战况持续,叛军的兵力也被清军摸了出来,估摸也就一两千人,不是吴军主力,多半是北上探路的前锋队伍。
“抓几个活口!”
张天福迫切想知道新野城现在还在不在己方手中,如果不在的话他得马上撤兵退回邓州。
两个牛录的蒙八旗兵从中间向前突破,四个牛录的汉八旗从左翼突破,绿营兵沿河堤从右翼挤压吴军,渐渐的吴军开始支撑不住不断后撤。
看样子是想从大韩营撤到湍河南岸。
“追,别叫贼人跑了!”
蒙八旗佐领恩尔古求功心切,在未得到“总指挥”张天福同意下竟然直接带兵追了上去。
见状,汉八旗兵也大呼小叫撵向了正在败退的叛军。
八旗大兵都追了,绿营兵哪敢窝着不动,也纷纷吆喝着顺着河堤一股脑冲了上去。
到处都是清军的喊杀声,于声势上完全压倒正在后撤的吴军。
便是赵富贵也提着刀一脸兴奋的往前跑。
送上门的功劳不要的话,他那把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