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清定亲自统辖的上杉军本队本就是得胜之师,且在美浓不破郡境内养精蓄锐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当参阵诸将获知了北陆道上杉军于近江浅井郡境内的败绩后,是群情激奋,纷纷请战。
加上浅井家为了巩固本据小谷城周边的防御,不得不将坂田郡之兵调入浅井郡、伊香郡两郡境内,并加强虎御前山城、赤尾城、木之本城、雨森城、井口城、海北城、丁野山城、矶野山城、三田村城、小室城、三川城、月之濑城等地的守备和城防。
如此一来,坂田郡全境的防御形同虚设。
由于北陆道上杉军主力并未受到重创,导致浅井家高层只得在唐川之战后继续维持先前的征召的军势,但此举却让久经战事的浅井家治下领民感到极为不满。
如今的浅井家连上杉家十分之一的实力都不到,家中的浅井亮赖、赤尾清纲、中岛贞清、小堀正房等担任奉行的家臣们更是没有上杉家谱代重臣直江景纲、大熊朝秀、樋口兼丰等人那样,有着源源不断为前线上杉军输送粮草辎重的能力。
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上杉家可不是一味的穷兵黩武、四处征战,而是打到哪里,就建设到哪里。不仅在新夺之地修建各种水利设施,还屡屡修路架桥,让前线的上杉军完全可以做到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进行长期作战。
而且,自从浅井亮政架空了原主家京极家后,高岛郡、伊香郡、浅井郡、坂田郡等北近江诸郡之人可没有因此过上好日子,反而是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
不仅北近江诸郡的大量青壮亡于浅井家与六角家之间的战事,还徒劳无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就算后继之人浅井久政选择向六角家低头臣从,换得浅井家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可紧随而来的便是上杉家的西进以及发兵上洛。
好不容易恢复一定实力的浅井家在与江北十寺一同出阵越前后,不仅在安居城外一战折损近五千的军势,还折损了浅井政信、矶野员昌、海津政元、片桐直贞等诸多浅井家重臣们。
要知道,这五千浅井军的背后是五千个家庭。
浅井家的财政收入基本上是靠农作物产出,以及琵琶湖北部的海津凑、盐津凑、朝妻凑等几个重要港口的船运、船道前来获利。
因北陆道上杉军的进展速度实在过快,使得浅井家在短时间内无法做到出钱出粮去抚恤阵亡之人的家属,以及大敌当前,为了持续获得农业收入而无法做到免除年贡。
到头来,北近江诸郡之人舍生忘死的为浅井家奋战,甚至是捐躯,最后不仅一文钱的抚恤都没拿到,还要照常缴纳年贡,继续负担军役、劳役。受伤之人还无法得到及时的医治,更不能从浅井家获得任何药品。
反观上杉家方面,平民百姓上阵拼命就算无法成为一城之主,再不济也是个小地主,或是成为苗字带刀的乡士。只要是见识到了有实现阶级跨越的可能,进而上杉家治下领民就知晓了自己是为何而战。毕竟,每打一场胜仗,家里能多一块地,自己的身份能晋升一级,就必然会非常积极的去捍卫胜利的果实。这可是上杉家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
可以说,同样一个人,昨天在敌军不勇敢,今天在上杉军就很勇敢。上杉家就像一个火炉,过来马上就熔化了。
尽管上杉家此次在唐川之战,因情报方面未能及时察觉原朝仓家重臣们心怀贰意,以及浅井·一向一揆联军的频繁调动而失利,但在后勤、装备、兵力、指挥等各个方面还是对浅井·一向一揆联军处于碾压状态。
因为,战争比的就是实力,就是看谁能爆兵,谁能死磕过谁。
但是,若想将实力,也就是所占有的土地上资源进行聚拢起来,需要土地上的人能听你的。
常言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上杉家最为成功的一点,就在于能够满足普通大众的欲望。
故而,上杉清定在获知了唐川之战的败绩后,第一时间进行了善后处置——总览全责、自降官位;对阵亡家臣进行追赠官位;抚恤阵亡之人的家眷;接管倒戈之人的领地······
至于浅井家方面,就算在唐川之战获得了胜利,也只是对表现活跃的家臣进行一些赏赐和赐予感状,对底层的徒步武士、足轻、农兵、浪人等各个阶层连个饭团都没赏。可谓是兜比脸都干净。
而多贺家、上坂家等北近江诸郡之中的有力国人领主们,在家格还比浅井家高出一个档次。因为,他们连续数代家督都分别担任过京都所司代、飞驒守护代、近江守护代等要职。
至于新庄家、矶野家、浅见家、阿闭家、安养寺
家、井口家、今井家、片桐家、山田家、三田村家等诸多有力国人领主们更是长期与浅井家平起平坐,并非真心实意的臣从在浅井家的军门之下。进而导致了浅井亮政在执政末期不得不重新将京极高清、京极高广父子请回北近江,并置于小谷城的京极丸之中定居,意图借助京极家残存的威名来压制北近江诸郡的国人领主们。
而作为浅井家名义上主家的六角家眼下并没有余力去协助浅井家抵御上杉家的侵攻,反而是忙于加强犬上郡、爱知郡(爱智郡)、神崎郡、蒲生郡等地的守备,并号召旗下伊贺众、甲贺众齐心协力,一共应对上杉家的侵攻。
毕竟,上杉定虎所率的偏师八万五千余军势分成了两路并进,分别经武平峠、治田峠攻入近江爱知郡。
武平峠方面由千种忠治为大将,楠木正忠为副将,节制关盛信、神户具盛、鹿伏兔定长、伊藤行秀、伊藤实伦、伊藤祐直、伊藤藏人、伊藤缝殿助、伊藤三丞、伊藤与左卫门、樋口亲氏、中岛将监、安藤秀国、近藤右京亮、渡边八右卫门、多湖大藏介、大木安艺守、种付弹正左卫门、片山信保、梅户高实等北伊势诸将,以五千余军势在进入爱知郡境内后,向南经略神崎郡、蒲生郡、甲贺郡等南近江诸郡。
而上杉定虎则是率八万余偏师主力策应上杉军本队,负责经略犬上郡、爱知郡、野洲郡等南近江诸郡,并伺机攻打六角家本据观音寺城。
之所以清定会选择让长期坐镇岩代的同族重臣八条房繁来担任本队先手役,是因为八条上杉一族在分别下向越后、武藏两国之前,就是足利将军家的奉公众,对于近畿诸国的风土人情较为熟悉。
再加上,唐川之战中,受朝仓景健、朝仓景镜、栂野吉仍、印牧美满等原朝仓家重臣们的阵前倒戈之事影响,使得清定出于慎重,不敢轻易对美浓、尾张、伊势等国的降将委以重任或是让其担任先导役、先手役。
毕竟八条房繁出自的八条近江守家不仅是上杉家的庶子家之一,还与上杉家进行了联姻,自然是比一般庶子家、谱代家臣要可靠的多。
不过,小谷城中的竹中重治可不会坐视上杉军本队先手役肆无忌惮的北上。
为了遏制上杉军本队先手役北上的势头,竹中重治便建议浅井贤政派出一支军势于琵琶湖乘船后,对先前陷落的横山城发起突袭,想方设法将这座重镇要地夺回,以此来切断上杉军本队与其先手役之间的联系。
对于竹中重治的提议,浅井家高层倒是一致同意。
毕竟,横山城不单单是浅井领与六角领境目地带的重镇要地之一,还是小谷城南部的一道有力屏障,若是被上杉军长期占据,上杉军就能以此为桥头堡,非常顺利的进抵浅井家本据小谷城外。
不仅如此,井口家、三田村家、矶野家、雨森家、赤尾家、浅见家等浅井家重臣、旗下国人领主的领地皆在小谷城周边,他们可不希望自家的领地成了上杉家与浅井家之间反复拉锯的战场,最后成为一片白地。
在经过浅井家、山城和近江两国一向宗坊官们的商议后,便决定由浅井政元为总大将,下间正秀为副将,节制横山三河守、横山三郎左卫门尉(横山三河守之子)、吉武壹岐守(原比叡山延历寺寺领代官)、渡边半左卫门(浅井家旗下江北海贼众)、入江小次郎(浅井家旗下江北海贼众)等部,以五千余军势经琵琶湖水路迂回至坂田郡西部登陆,与下坂若狭守、下坂四郎三郎等伪降于上杉家的下坂一族诸将进行联系,再一举夺回横山城,切断上杉军本队与其先阵之间的联系。
然而,浅井家方面倒是过于乐观。
随着唐川之战的失利后,上杉清定就非常重视对北近江诸郡的秘输网构建,以及对浅井·一向一揆联军动向的探查。
很快,加藤段藏、藤林正保二人就通过藤堂虎高的人脉,与多贺家庶流出身的多贺贤长、多贺嘉房(多贺良家、多贺良直)兄弟二人搭上了线。不仅他们从多贺贤长、多贺嘉房兄弟处探查到了浅井·一向一揆联军的最新动向,还进而寝反了多贺氏一门总领多贺贞能。
多贺家是崇俊天皇皇子定世亲王的后裔,降为臣籍后,最初以中原氏作为苗字,而后在担任多贺神社神官时,就将苗字改为了多贺氏。
别看多贺一族一度分为丰后守、出云守两系,分别在犬上郡、坂田郡两郡大打出手,但在家格上,终究是高于浅井家的。
多贺家作为京极家的有力被官,还在先后出任京极家家宰、京都所司代、侍所所司代等诸多要职。
在应仁之乱爆发后,时任京都所司代、多贺氏一门总领的多贺高忠(京极高数次男,多贺高直女婿)不仅
在京都防卫的过程中表现活跃,还在执法中公正无私被世人所称赞,获得名所司代的美名。
反观浅井家的家格较为低下,导致浅井亮政为了美化浅井家的出身,不得不高攀公卿三条家,将自己的曾祖父浅井重政说成是嘉吉年间(1441年至1444年)三条公纲在浅井郡丁野村蛰居时的落胤之后。
即便浅井亮政高攀了公卿三条家,也依旧改变不了与今村家、河毛家、安养寺家等北近江武家们同为京极家麾下被官之一的身份。
若是浅井亮政重新以家臣的身份侍奉京极高清、京极高广父子,多贺一族倒也能够接受。可浅井亮政在将京极高清、京极高广父子迎回小谷城后,依旧是以北近江诸郡之主的身份来代替京极家发号施令,这就让多贺一族上下是敢怒不敢言。
若不是多贺家长期分为丰后守系、出云守系而相互拆台、展开对立,哪里轮得上浅井家这个浅井郡小国人领主来号令北近江诸郡武家?
于是,多贺贞能为了让丰后守系继续作为多贺氏总领家,便在庶子家信浓守家出身的多贺贤长、多贺嘉房兄弟劝说下,选择支持上杉家旗下的京极高吉作为主君,并号召久德家、多贺左卫门尉家等多贺家庶子家倒向上杉家一方。
由于多贺一族倒向上杉家之事尚未传至小谷城中,使得浅井政元、下间正秀、横山三河守、横山三郎左卫门尉、吉武壹岐守、渡边半左卫门、入江小次郎等浅井·一向一揆联军诸将对此毫不知情,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经水路前往下坂家治下的下坂庄。
而另一方面,素来慎重行事的上杉清定在见识到竹中重治的能耐后,就打算优先攻灭浅井家、江北十寺,以消除北陆道上杉军侧翼的威胁。
当浅井·一向一揆联军主动出击的消息传至上杉军本队本阵所在的上平寺城本丸大广间后,清定火速召来八条春纲、宇佐美定满、新发田长敦、白井胤治等家中智囊进行商议。
对于浅井·一向一揆联军主动出击之事,宇佐美定满并没有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