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一句话，直接拿捏住了林本间。
他这几天调查了很多东西，也通过调查搞清楚了很多东西，但有一件事情他始终都想不明白，那就是背后的操控者到底为什么这么了解自己。
现在女子给了他一个听起来有点玄乎，可又莫名合理的答案。
所以他至少愿意跟对方聊一聊。
林本间先去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将两人请进了房间。
“所以你们就是星辰集团的员工，对吧？”
既然要坐下来好好聊聊了，林本间便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毕竟刚才自己不执着于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是因为他更想知道两人过来找自己的目的。
面对这个问题，男子摇了摇头道，“我们是payne的员工。”
“payne的员工？”林本间听到这个回答忍不住发笑，“你觉得我会信么？”
“payne这样的企业，有能力完成这么大的布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都是payne的员工，而且我不认为我们的身份是我们对话的重点。”男子非常强势的说道。
“我们是星辰集团的员工也好，我们是payne的员工也好，既不会影响林博士现在被张仲谋先生打入冷宫的客观现实，也不会影响林博士现在涉嫌侵权的客观事实。”
林本间闻言面色一冷，“你们踏进这个门，就是为了嘲笑我？或是为了威胁我？”
“当然不是。”这时，女子接话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最底层的诉求和愿景是一样的。”
“而这个最底层的诉求和愿景，就是我们都希望能够攻坚浸没式光刻机这个方向，并通过浸没式光刻机，解决半导体产业的发展瓶颈问题，从而拯救行业，同时也是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我们踏进这个门，是希望能够与有着共同诉求和共同愿景的人，携手同行。”
“携手同行？”林本间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但多了几分疑惑，“我该怎么理解你口中的这句携手同行呢？”
女子打开放在一旁的背包，从中取出了一份文件并将其递给了林本间。
林本间伸手接过文件，当他看到文件上的几个大字时，眼神不由一震，“入职合同？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表情真诚的一笑，“虽然业内很多人都说，林博士之所以积极推进浸没式光刻机这个方向，是因为这件事情一本万利，有人做成功了你就跟着名声大噪，没人做成功你也没什么损失。”
“但我们并不这么认为。”
“我们之前就一直认为，林博士之所以如此坚持，之所以如此执着，是因为你真的看好这个方向，是因为你真的相信这个方向是对的。”
“更是因为你真的希望能够通过浸没式光刻机的成功，解决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困境。”
“尤其结合这一次我们对林博士行为的精准判断，我们更加确信，林博士绝对不是一个打嘴炮的人，也绝对不是一个试图以小博大谋取名誉的人。”
“林博士是有真材实料，是有真实抱负的人。”
林本间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在尼康社长看来，他就是纯为了私利在做这件事情，眼前的女子则给他的行为上了价值。
至于他内心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对于任何人来说，自己的行为被上价值，总好过被人鄙视。
注意到林本间的情绪变化，女子的笑容变得更加温和了一些，“而且虽然你的很多猜想都侵犯了兰伯特先生的专利，但兰伯特先生经常说，林博士能够做出这些猜想，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了。”
“因为这个行业里的其他人，连这样的猜想都做不出来。”
“只能说，兰伯特先生更早的进入了研发阶段，而且投资方非常支持我们的研究，如果台积电也能给到林博士足够的支持，谁先获得这些技术的专利可就不好说了。”
林本间猛的抬了下眼。
女子提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如果台积电能够给到足够的支持，林本间或许也能搞定这些专利，而不仅仅只是放在ppt上的猜想。
这个细节是非常出动林本间的。
因为他确实想自己搞点相关研究，但在张仲谋看来，台积电又不是光刻机企业，搞这些研究做什么。
研究的事情交给光刻机公司来干才对。
所以听到这话的林本间下意识提问，“你们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们不是这么想的，我们不可能如此精准的预判林博士的行为细节。”女子眼神坚定的说道，“一个纯粹追求声誉的人，是缺乏强大内驱力的。”
“客观来说，我们最近确实给林博士制造了一些麻烦，但你始终没有后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本间不由低头再次看向手里的入职合同，“那你们现在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们想邀请林博士上船，跟我们一起前往目的地。”女子用纤细的手指碰了碰林本间手里的入职合同，“林博士您，绝对不该在这件事情上成为一名看客。”
林本间不自觉的用力抓住了手里的入职合同，“具体职位呢？”
女子微笑着缓缓道，“我们希望林博士可以来担任技术副总的职位。”
“嗯？！”林本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子，“技术副总？给我这么高的职位？”
“难道不应该么？”女子理所当然的摊手道，“要不是因为兰伯特先生需要亲自担任技术总监的位置，林博士都不该只是个副总。”
“至于薪酬，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或许给不了台积电那边的薪资标准，但只要林博士能来，我们可以保证的是，你的工资，绝对是全公司最高的。”
此时此刻，林本间是真的有点恍惚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客观大麻烦，其实就三个。
第一，来自兰伯特的起诉，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自己将在行业里始终背负技术剽窃的骂名。
第二，来自张仲谋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带来的结果，自然就是自已职业生涯的大危机，万一这事在张仲谋心里过不去，自己在台积电肯定也就混不下去了。
第三，suss跟payne的合作，这两家公司的合作如果顺利展开的话，自己就很难在浸没式光刻机这个产品上留下一个名字了。
但对方现在却给出了一个能够同时解决这三大困境的方案。
起诉自己的人是payne的创始人兰伯特，自己如果能去payne当技术副总的的话，且不说撤诉是必然的，看到这个结果的其他人，虽然会有各种猜测，但最终肯定会落在一个相对正面的猜测上。
对于侵权这个问题来说，林本间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而自己如果去了payne，也不用去猜张仲谋能不能继续重用自己了，反正payne这边已经明确要重要自己了。
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去赌张仲谋的想法，直接去payne这边大展拳脚就行。
最重要的是，自己如果去了payne，自己就能亲自参与浸没式光刻机的研制工作，并且是以一个非常关键的身份来参与这件事情。
浸没式光刻机作为自己的执念，林本间是很乐意为之奋斗的。
如果真的成功了，那自己的名字自然也就留下了。
与此同时，眼前的这两人还给林本间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尊重和认可。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林本间的处境其实是非常难堪的。
大家不仅会嘲笑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很多人也会因为最近的事情，认定自己就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认定自己推动浸没式光刻机的发展纯粹就是为了自己。
所以两人在这个时候带来尊重和认可，对林本间来说，意义非凡。
可以说，此刻的林本间是非常心动的。
面对这样的完美邀请，自己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么？
或许还真有一个，这个理由就是，在林本间看来，他就是被星辰集团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因此，林本间开口问道，“山口敬太是你们的人么？”
听到这个问题，男子开口反问道，“林博士，如果我们payne前两年，甚至是今年年初就来邀请你，你愿意上我们的船么？”
林本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
男子则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如果suss没有得到投资，你觉得他们会自己砸钱去攻坚浸没式光刻机这个方向么？”
“不太可能。”这一次林本间几乎秒答，“现在市场上这些先进光刻机企业，资金面都很难看。”
“如果没有投资进来，只要尼康跟佳能不做出改变，大家就不太可能做出改变。”
“那林博士觉得，单纯靠你自己的努力，你要花多少时间，才有可能说服尼康或者佳能呢？”
林本间沉默了，其实2003年那会儿，他还挺有信心说服尼康或者佳能的。
但随着这一年来的碰壁，他渐渐已经失去了信心。
否则他也不会在发现suss得到投资的瞬间，就把希望直接放到suss身上。
不管怎么说，suss的行业影响力可是差着尼康佳能一大截呢。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们所做的一切，虽然过程中伤害到了我，但结果是好的？”一阵沉默后，林本间没有再去回答，而是直接点出了对方的目的。
“这是其一，其二我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说了，在整个事件中，你始终都是主角。”男子提醒道。
“我们一直都只是在猜你的想法而已，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左右过你的想法。”
“如果你本人并没有那些想法，我们做再多也没有用。”
“别说山口敬太了，哪怕尼康社长，张仲谋等人都能听我们的使唤，你我之间没有共同的诉求跟愿景，事情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呼...”林本间看着眼前的男子，慢慢的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男子的回应不太温和，但却实打实的说服了林本间。
是啊，自己始终都是主角，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又没人逼着自己做。
山口敬太也不过是比较配合自己罢了。
那自己有什么资格，硬要把责任推到星辰集团身上呢？
想到这，林本间坐直了身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女子率先伸手回应。
“连我都能查到这件事情背后的真正推手是谁，其他人想要查到这个结果应该并不难吧？”
“根据我的猜测，你们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担心的应该是来自米国的施压吧？”
“可你们虽然绕了好几道弯，终究不能完美的隐藏自己啊。”
“等米国发现了背后的问题，suss跟payne的合作，怕是会受到影响吧？”
林本间刚问完，眼前的男女就都笑了起来。
之后，由女子回答道，“首先，他们就不会像你这么重视这件事情，因为他们骨子里就不相信华夏企业能有这样的布局能力。”
“其次，过两天你再按照这个模式去查，最终只会引向两家新佳坡公司，并不会引向两家华夏公司。”
“嗯？为什么？”林本间好奇道。
女子耸了耸肩，“想要彻底隐藏自己并不是不可能，只要你舍得把最后的利润全部给到别人就行。”
“把最后的利润全部给到别人？”林本间眼神一震，“理论上来说，如果你们能够放弃最后的利润，那确实能够隐藏住自己。”
“可是，你们为什么愿意放弃这个利润呢？”
“因为我们不在意这点钱啊，我们想要解决光刻机的问题，只是为了解决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困境。”男子理所当然道。
“这...合理倒是合理，就是有点不可思议。”林本间感觉三观有点被颠覆，“那你们打算把最后的利润给到谁？”
林本间面前的男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们打算，给到需要帮助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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