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梁当前并无心做什么。
于公，沧州叶族当前的大方针，是尽量低调，休养生息，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当初许元贞同叶默权一战，内里如何不论，大面上的名义是私人约战。
大战过后，事情翻篇，技不如人，无话可言。
当前局面下，沧州叶族不会再轻易同外界起衅，至少明面上不会授人口实，并且因为西域佛门、人间道国和九黎之民的相继出现，他们甚至转为和唐廷帝室修复关系。
至于台面下如何，是另一回事。
而于私，叶梁个人当前亦无招惹雷俊的打算。
虽然他是七重天神锋境界的神射手，已经可以合光为矢，聚气成锋，超远距离射杀目标。
但雷俊已经证明自己在七重天境界修士中，实力超人一等。
叶梁即便当前尚不知血河派长老陶准的遭遇，但江州林驰和黄天道齐硕的先例早摆在那里。
或许儒家神射手借助距离的控制，可以避免天师府斗姆星神法象贴身近战，但叶梁自问同样没有瞄准杀伤雷俊的十足把握。
既如此，他自然不会动手。
否则一旦露了行藏身份，难免给唐廷帝室和天师府借题发挥的可能，有违沧州叶族当前行事的大方针。
不过，叶梁有心更多观察和了解远方那个新崛起的天师府年轻高功法师。
和许元贞、唐晓棠一样，那个高大年轻道士，已经无法再被冠以后起之秀的称谓。
雷重云，实打实已然是天师府中枢高层之一。
如果不是他入道时间晚了些，初修行时年龄大了些，恐怕大家现在也都要猜测他能否在五十岁前冲上八重天了……叶梁心中暗道。
但即便如此，这雷俊冲上八重天修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悬念只在何时，除非他身陨于七重天到八重天之间的天堑劫难下。
此人隔个几年，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梁等人自省，早先多少还是有些小觑这雷俊，以至于他现在气候渐成。
从叶梁個人想法出发，他甚至认为，将来雷俊影响力可能更在许元贞和唐晓棠之上。
因为那两人性情太过跳脱，充满不稳定性。
作为个人，她们无可指摘，眼下看甚至都觉得潜力未尽。
但对于一方道门圣地传承而言，她们更像是保驾护航者。
而非领航之人。
直到唐晓棠已经就任天师超过十年后的今天，不论叶默权还是叶魏亦或者叶梁本人，都仍然认为，最适合在李清风之后执掌天师府的人，是修为提升至八重天后的元墨白。
只是元墨白千好万好，却有一个问题，最终同天师之位擦身而过。
往事不可追，如果当年是元墨白接掌天师之位，信州李氏的命运可能也会有所变化也说不定……叶梁默默想道。
而现在，元墨白的徒弟，雷俊雷重云，却可能是一个新的合适人选，还不像元墨白那般有明显短板。
如果这个雷俊冲上八重天境界的话。
早先轻视他的错误，必须弥补……叶梁一边注意隐藏自己身形，一边悄然跟在雷俊身后。
纵使短时间内没有机会除掉此人，叶梁也决心要更多摸清楚其底细，以便为将来做准备。
他本就擅长隐遁行踪，又经常往来南荒，熟悉当地环境，这时仿佛化为山林的一部分。
雷俊这时走在前面，不调出玄虚镜，只凭本身天通地彻法箓悄然运转，都感觉后方叶梁的踪迹渐渐转淡。
如果对方不流露出明显的杀意或者攻击意图，确实显得很隐蔽。
雷俊嘴角笑容一闪即逝，若无其事继续赶自己的路。
距离午夜尚有一段时间，雷俊踏足酌青山一带。
山野间一片寂静。
雷俊不动神色，抬眼望天，月光正明亮。
剑鸣月下。
不过，是道四品机缘，倒是提及后续可能承载因果纠葛……雷俊心中思索。
他来到酌青山北麓地区，漫步而行。
山林间，紫袍道士倒似来夜游赏月。
叶梁悄然跟在雷俊身后，也到了酌青山北麓。
但看着雷俊的举动，他心中纳罕。
当前南荒时局纷乱，再加上人间道国、西域佛门同天师袍之间的传言，这位雷道长理应没有类似闲心。
他是约了什么人在此秘密见面？
还是另有玄机？
如此反常的场面，叫叶梁心中疑惑同时，暗自警醒，自己，是不是被雷俊发现了？
叶梁常年代表沧州叶族游走在外，除了明面上交游广阔，更承担许多情报收集的重担。
这时警惕心起，叶梁就生出几分未虑胜先防败的念头。
只是……
今时不同往日啊！
叶梁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先前同蜀山派叶东明见面时的情形。
他眼下
之所以单独秘密行动，正是因为秘密约见叶东明的缘故。
之所以秘密约见，则是因为，早先公开拜访，结果不顺。
可今日再做第二次单独见面，同样不顺，叶梁只要一想起来就为之皱眉……
“十五弟，同时牵起人间道国和蜀山两条线，确实要冒些风险，但当今乱世征兆已现，多做些未雨绸缪的准备，利大于弊。”
“所以，沧州的意思是，哪怕放弃家学，族中一支甚至更多人转投人间道国那样的地方，也无妨么？”叶东明：“是受龙虎山信州李氏的启发？”
叶梁：“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错，家在学前，人在经前，只要我族能长远传承，便是以道经做家学，又有何不可？不过，那终究是万不得已之法。”
叶东明：“那叶居士你自可去寻傅东森、容光尘等人协商，只是，届时我们是敌非友。”
叶梁暗自皱眉：“十五弟……”
叶东明神情安然，语气淡定平和：“贫道早年支持傅东森，是支持本派开源改良之变革，不再故步自封于巴蜀群山间。
但从无于人间立道国之念，一来非我所愿，二来当今之世，此举于本派而言乃祸乱之源，自当避之。
早先没能看破傅东森等人心中所想，是贫道眼拙，但如今，贫道自不会从之。”
叶梁同面前麻衣道人对视良久，半晌之后点头：“你的心思，我明白了，稍后当向族中禀明。”
他徐徐说道：“如前所言，人间道国乃下下之选，如非万不得已，本族亦不会考虑，如此便请十五弟在蜀山多做筹谋，族中近期将加派选送于道门修行之途上有天赋的子弟，前往蜀山。”
叶东明：“有缘者，不拘来历，贫道会引之入道。”
话虽如此说，叶梁却听出别样意味。
他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十五弟……”
叶东明平静。
“因为大伯输了同许元贞那一战？”叶梁重新开口。
叶东明：“若说境况，本派当前比沧州更糟。”
叶梁：“那你今天为何？”
叶东明：“因为以前居士没跟贫道提今天这些要求。”
叶梁紧盯着对方，近乎一字一顿言道：“叶东明道长，你始终，也是姓叶的！”
叶东明神情恬然，语气平和：“贫道可以不是。”
叶梁骤然沉默。
这次的沉默前所未见的长久。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叶梁忽然也笑起来：“就像你永远登不上蜀山掌门之位，哪怕本族烟消云散。”
叶东明：“无妨。”
叶梁神情恢复平和，重新显得温文有礼：“既如此，叶某无话可说，愿蜀山派和东明道长福泽绵长。”
双方不欢而散。
叶梁离开后，无意间发现雷俊行踪。
而此刻酌青山这边，又令他有不祥预感。
按理说该未虑胜先防败，但当前局面之坏，令叶梁不禁又略微踟蹰。
正当这时，寂静月色下，山岭间忽然像是微微震动。
叶梁先是一惊，但很快就见酌青山北麓这里，竟然有黑雾升腾。
比夜幕更浓郁的黑暗。
源自九天十地中地海的黑暗。
叶梁心惊之余，反而心神一定，至少眼前景象并非雷俊设伏。
这道人，是在寻找九黎之民？
他应该更多盯着人间道国和天师袍吧？
事情变化出乎叶梁预料，他调整一下自己位置，但安下心来，继续观察雷俊。
雷俊同样身形晃动，先避开黑雾。
他在一道山岭上站定，注视黑雾，微微沉吟。
时间，还没到午夜。
和九黎有关的黑雾，却已然出现。
当前这个时间段，酌青山北麓是否还对应中上签？
雷俊正寻思，忽然感觉自己身怀的仙种紫光，似是受到牵动影响，生出变化。
他面上不动声色，同时掩饰仙种紫光气息的波动。
从这一点来看，签运可能仍是准确的。
中上签和中下签的差别，还是着落在午夜时分这个关键时间。
雷俊心中暗自有数，他又确认了一下叶梁的位置。
对方在后方稍远处。
同样属于酌青山北麓山区。
对他而言，要做掉叶梁不难。
但那并不是他的初衷。
当前尚有时间，稍后见机行事吧……雷俊平静前行，主动踏足黑雾中。
初入内，雷俊眼前漆黑一片，黑雾中灵气混乱，对修士的感知亦造成不利影响。
当中气息，同妖气恶氛有所差异，但同样令雷俊感到不快。
只是他身怀两仪仙体，又有清静层次的悟性，所以法力灵气周转之下，雷俊飞快适应黑雾内的环境。
动静之间，混乱与有序调整变化。
过了片刻后，他连视觉都比方才更加敏锐，可以勉强在黑雾中视物。
有这片刻功夫，雷俊便也等了等叶梁的动静。
对方应该仍留在黑雾外，并没有跟进来。
雷俊处变不惊，重新开始迈步前行，深入雾里。
黑雾笼罩下的山岭，形体看上去同先前变化不大，但整体变得漆黑，草木生机衰弱泯灭。
雷俊很快来到黑暗的两道山梁之间。
原本到处都是黑色的世界，在这一刻多了少许旁的色彩。
无穷黑暗下，多出一抹暗红色。
待雷俊靠近后，可见那是一道狭长的地缝，整体呈现暗红色，仿佛一道深邃的裂谷。
情形同以往地脉变动下导致地动山摇大地开裂类似。
但裂谷并非通向正常世界的地下，而更像是裂开一座极为巨大且不稳定的虚空门户。
晦暗的红色，如有生命般从裂缝内涌出。
但是来到人间后，这些暗红色的古怪气息，就开始转变为浓浓黑雾。
九天十地中的地海，在侵蚀人间……雷俊见状，心中了然。
九天十地固然是传说中最上乘的异界虚空，但对人间而言，并非全然安全无害。
尤其是十地当中一些地方。
地海便是出了名的险恶。
雷俊观察片刻后，猜测这里可能不是九黎之民有意营造打通的门户。
而是受九黎秘境、幽宁湖两地影响，地脉扭曲，乃至于干涉虚空界域，最终使得酌青山北麓这里，也破开一道同地海相通的缝隙门户。
虚空开裂，更富有攻击性的地海，顿时开始侵蚀人间。
不过界域整体仍强韧，人间灵气涌动下，亦抗拒地海气息，所以使得这条暗红的深谷暂时不得扩张。
地海气息来到人间之地，虽然当前是夜晚没有阳光，但地海气息还是生出变化，衍生成诡异的黑雾。
雷俊仔细观察后，隐约见到那暗红的裂缝边缘处，有一点紫光微微闪烁。
他一边戒备，一边继续靠近。
人到了暗红的裂谷边缘，只觉那些暗红的气息因为界域之力影响，这时仿佛活过来的血肉一般在蠕动，不断从中有更新鲜的深红翻出。
只是因为人间灵气的对抗和深红化作黑雾的变化，致使裂谷乍看上去，规模不见明显扩大。
雷俊先研究了一下能否从人间这边促使裂谷愈合，消弭这道虚空门户。
但短时间内，不得要领。
牵扯到地海本身气息侵入人间，想要封闭酌青山这里的虚空门户，比早先林氏一族意图镇封大黑山虚空门户，还要更艰难得多。
雷俊来了些研究的兴趣，只是考虑到时间关系，唯有暂时先摆在一边。
他不多纠结，注意力转到深红上那一点紫光。
看这情形，紫光该是随深红的地海气息，一起从这偶然破开的裂谷中来到人间。
当前紫光仿佛钉在深红的裂谷边缘，因为深红翻动起伏，插在上面的紫光便随之微微摇晃。
“果然，不是紫微剑本身……”
雷俊揣摩紫光，辨认出这应该是类似自己那道仙种，交汇有蜀山至宝紫微剑的意境与气息。
倒是对应了此先紫微剑可能失落在地海的可能。
雷俊之前心中已有相关猜测，当前并不感到失望，平静收取这道后续牵扯紫微剑的四品机缘。
不过，紫光同地海气息纠缠在一起，收取不易。
雷俊显化自己那枚仙种紫光，与之呼应。
钉在深红裂谷边缘的紫色剑光微微摇晃，果然被他成功牵动。
不过，就在这时，雷俊心中忽然生出警兆。
他感觉，这片黑雾下，这条深红裂谷附近，似是有其他人出现。
不像是叶梁进来，而像是深红裂谷下，虚空门户对面的地海中，有谁来到人间。
因为雷俊正在收取紫微剑光的缘故，身形无法如平时那般隐遁。
对方已然发现雷俊，并靠近。
不过，靠近到一定距离后，来者停住脚步。
对黑雾适应不少的雷俊，双瞳中天通地彻法箓闪动光辉。
来人，在他右侧。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头去看。
玄虚镜悄然出现，镜光晦暗反掩饰明亮。
通过玄虚镜，雷俊视野中开始呈现一个人影。
来者置身黑雾中，看不分明肤色，但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较之唐晓棠也只略矮不到一寸，身形更显得颇为健美。
其衣饰看上去颇为复杂，富含上古风韵但要精细优良得多。
正符合先前有关九黎之民的部分描述。
其面孔上浮现类似油彩的纹路，看上去诡异而又神秘。
但最令雷俊印象深刻的是对方那对眸子。
黑雾中，竟似是隐约闪动红光，同样是九黎之民的重要特征之一
，只是这红色的眼眸里，此刻目光满是冷酷与血腥。
这目光当前正是在注视雷俊。
一位相当于南荒巫门上三天层次高手的九黎大巫。
想来是在地海那边，察觉新破开一道通往人间的门户，于是她赶来查看。
结果便正遇上收取紫微剑光的雷俊。
这女性九黎大巫一言不发，仿佛冷酷的猎手，悄然靠近自己的猎物。
算准大致距离，她停下脚步。
然后，开始挥动双袖起舞。
诡异的法力在黑雾掩护下，无声蔓延，快速构成一座极为庞大的鬼神祭阵，在深红裂谷上方铺展开来。
目标，正是要把雷俊囊括在内。
还真是跟南荒巫门神舞一脉圣地歌婆山不同的鬼神祝祭之舞，衍化阵法……雷俊面上恍若未觉，实则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同人间这边巫门神舞修士不同的是，雷俊清楚看见这女性九黎大巫背后，斜背着一杆长矛。
不问可知，她还具备不俗的近战搏杀能力。
只不过，她虽阴狠嗜杀，但并没有直接贴上来，而是先以祝祭之舞，布下鬼神祭阵，然后再决定下一步动作，不失冷静。
雷俊感受其鬼神祭阵的力量气息，对比当初看过的歌婆山传承，心中了然：
果然是另一番特色，她这祭阵，更像是用来强化近战之力，抢占有利地势的。
重重鬼神之影渐渐显化，朦胧间远观似人，但头顶生角，多条手臂，分持多种兵器。
当中便有长矛。
而随着鬼神祭阵渐渐成型，那女性九黎大巫背上背着的真实长矛，矛锋亦开始闪光，更显凶厉。
她停下祝祭之舞，开始重新迈步向前。
黑雾之下，九黎之民视线和感知丝毫不受影响。
这高挑女子双目始终注视远方侧对自己的雷俊，同时反手向后捞，摘下自己的长矛，预备挺矛开始向前冲刺。
可就在这时，她视线中，那个看起来只顾着贪婪取宝的轩辕民，忽然伸出右手，朝她这边比划了一个动作。
像是两指之间，夹着什么。
黑雾中，仿佛有玄金色的光辉忽地闪烁一下。
他发现我了？
是箭矢还是什么？
黑雾和祭阵双重笼罩下，他能瞄准我？
女性九黎大巫心中闪过念头的同时，身形有躲闪的打算，同时立起手中长矛预备护在身前。
但是……
“砰！”
高挑女子全身一震。
似乎有个身体往后仰的动作。
她头颅尚在。
可正面眉心处赫然多出一个血洞。
后脑勺更是整个爆开，血肉横飞！
这一击，突然性、速度、准头，乃至于杀伤力，都远在这女性九黎大巫预估之上。
有鬼神祭阵加持，她各方面实力都有加强，如果早知道对手有如此敏锐的感知和如此恐怖的攻击手段，她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一击正中要害。
冷酷嗜杀的猎人，还是大意了。
大意的结果就是从猎人变成猎物。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鬼神虚影和祭阵纹路，尚笼罩在深红裂谷上空，但已经成了无根浮萍。
那九黎女子双目兀自定定怒视远方雷俊。
但身体很快仰天向后躺倒，栽落在黑色的尘埃中。
雷俊仍专注于眼前的紫微剑光，平静放下右手。
换个别的时候，他有心跟对方好好过过招，从而亲身体验和揣摩九黎传承的奥妙。
但眼下时间有限，距离午夜已然不远，还要收取紫微剑光，雷俊便无心多拖延。
快速解决那女性九黎大巫，并成功收取紫微剑光后，雷俊不再多停留。
他抓紧时间以天书暗面洗底，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线索，但不清理那九黎大巫的尸首。
到了对方身后位置，雷俊收回刚才放出的玄金剑丸。
正常情况下，这个距离足以自动回收，但这黑雾果然还是有影响……雷俊微微颔首。
紫微剑光到手，当前时间、场合不对，他暂不仔细检查，清理一番后，便直接退出这片黑雾。
不过，再出黑雾前，雷俊多了个动作。
他调转天书暗面之力，作用于自身。
当中精微控制，雷俊当前已初步有所掌握。
故而不会因此当真影响自身修为。
可是在面上看来，便是另外一番模样。
原本井然有序的身体状态，完全被打乱。
灵气顿时混乱，法力随之低微。
连肉身气血都低沉下去，精神同样显露萎靡之相。
整个一副五痨七伤的重伤模样。
雷俊这幅样子出了黑雾范围，重现人间月色之下，把耐心等在外面的叶梁都吓了一跳。
他惊疑不定
，看着“重伤”的雷俊退出黑雾外，但并不离去，反而直接在黑雾外盘膝打坐疗伤起来。
叶梁远远望去，可见雷俊虽虚弱，但神情坚毅，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
他这状态，这模样，让叶梁简直感觉自己不一箭放过去，都对不起雷道长。
只是黑雾中具体情形不明，叫叶梁同样为之警惕。
雷俊吞服丹药，打坐调息，并非花多长时间，只待面色稍好之后，便重新站起身来，再次步入黑雾。
叶梁渐渐琢磨过味来。
黑雾中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吸引雷俊。
当中可能有危险，但应该已经不成大气候了。
所以雷俊稍微稳定伤势后，不顾疲敝之身，再次入内。
叶梁怦然心动。
状态完好的雷俊，他自问没有把握动手。
但现在重伤之下的雷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梁并不后悔刚才没有放箭。
没有足够把握，他不会冒险。
雷俊重返黑雾内，以他伤重之躯，晚些时候定然还要再出来。
那时，便是动手的时机！
叶梁取出了自己的宝弓，平复心境与气息，开始准备，养精蓄锐。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黑雾覆盖面积广阔，这天师府道士有可能从其他方向脱离黑雾。
叶梁调整自己位置。
但不是离开。
而是登上一座更高的山峰，俯瞰两座山梁之间翻滚的黑雾，确保雷俊不管从哪个方向出来，他都能第一时间洞察。
叶梁张弓搭箭。
浩然气流转，光辉开始凝聚在弓上，形成闪烁的箭矢。
锋芒，指向山下黑雾，蓄势待发。
叶梁双目之中，光华流转，隐约呈现鹰隼之形。
本命法门加持下，他此刻双目如炬，将自身洞察和感知，提高到极限。
不过……
雷俊同样将自身隐遁功夫，在这一刻亦拉到最满，各种手段，五花八门，又互相配合。
入了黑雾，他就逆转天书暗面之力，自身状态当即一切恢复如常。
然后，雷俊确实从另一个方向，出了黑雾笼罩范围。
这一趟，他走得不快。
但整个人像是当真已经成了酌青山的一部分。
出于完全隐藏身形的考虑，雷俊此刻甚至不再去专门寻找叶梁下落。
反正，能成则成。
不能成，他也不介意，以后再说便是。
雷俊态度郑重地做好一切准备后，便不多纠结，老神在在，淡定离开酌青山北麓一带。
时间，即将来到午夜时分。
雷俊出了酌青山北麓山区。
叶梁张弓搭箭，全神贯注，继续注视山下黑雾。
午夜时分到来。
之前久不扩散的黑雾，忽然暴涨，飞快席卷覆盖整个酌青山北麓！
后方地动山摇。
雷俊并未停步或回首。
接下来一切都已和他无关，顺其自然即可。
倒是有别人这时正从远方靠近酌青山一带。
雷俊远远望见，认出是同自己先前有过几面之缘的蜀山长老叶东明。
叶东明是察觉先前酌青山一带似乎有九黎黑雾出没的动向，故而前来查看。
只是不曾想还不等靠近，黑雾突然变化，范围扩大。
叶东明连忙止步后退，不贸然上前，远远观望局面。
雷俊不知叶东明此前同叶梁约见之事，略微好奇对方刚好赶来。
不过，如果叶梁还在酌青山那里，接下来发生点什么，叶东明也算合适的见证者。
雷俊先前还在考虑其他见证人，现在倒彻底省事了。
背后酌青山方向，似乎起了一些波澜，但雷俊不打算继续当观众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同正惊疑不定的叶东明擦肩而过，悄然远去。
远离酌青山后，雷俊自己寻个相对隐蔽、稳妥的地方，然后直接入了天师印衍生的真一法坛洞天内。
这时，雷俊方才取出先前得到的紫微剑光，再做细细研究。
紫微剑在地海中，可能受了些损伤啊……雷俊揣摩剑光片刻后，若有所思。
这道紫微剑光颇为灵动，简直像是从真正的紫微剑上剥离下来。
但正因为如此，对紫微剑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可惜当前地海情势未明，不方便直接入内寻找紫微剑。
雷俊微微摇头，然后再次放出自己原先掌握的仙种紫光。
在真一法坛第一层内，借助这里利于炼丹、炼器的九渊真火，雷俊默默炼化仙种紫光和新得到的紫微剑光。
两道紫光，渐渐融合为一。
紫光渐渐脱离剑形，而是凝聚闪烁，隐约有星辰之相。
并且，是鼎定诸天星斗的帝星之相，
贵不可言，妙不可述。
不过，紫光星辰尚不稳定，不断伸展变化。
雷俊招招手，七星剑重现，于半空中形成北斗七星之势。
而那紫光星辰飞上前，落于北极星位。
由剑光和星光共同组成的星图，在这一刻呈现更加曼妙，同时也更加稳定的姿态。
陈东楼昔日是以自身居北极星位，驱策七星剑。
如果以紫微剑占据北极星位带动七星剑，则威力还会互相助长。
不过，仔细揣摩陈东楼留下的仙种紫光，雷俊有些旁的构想。
他凝视星图，片刻后，挥挥手，星光散去。
本人则陷入沉思长考中。
直到晚些时候，卢方紧急联络雷俊：
“雷道长，你当下身处何方？”
雷俊报了个地名：“先前山谷中得了少许线索，循着线索想要再找找人间道国中人，可惜没有更多发现。”
卢方：“雷道长，酌青山那边出事了！又是九黎中人，和之前幽宁湖时类似，忽有黑雾扩散，覆盖整个酌青山北麓山区。”
他略微顿了顿后，补充说道：“蜀山派叶东明道长负伤，沧州叶文栋……遇难。”
叶梁，字文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