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姑奶竖起眉毛喊道：“把你能耐的，把家给砸了，把弟弟送进笆篱子，你是老李家头一号！我代表李家列祖……”
“你代表个屁！老李家啥时轮到代表？”
李开山听见动静走过来，指著李老姑奶骂道：“你个好赖不分的搅屎棍，哪都有你。前进，走，别听她在那放屁！”
李前进站起来，扫了眼躲在一边的李武俩口子，李老姑奶和旁边看热闹的亲戚朗声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说完他跟在李开山身后头也没回的走了，只剩下李老姑奶坐在那气得好像在拉风匣。
“李开山你个老混蛋，你们爷孙俩个没一个好饼……”
李老姑奶骂完扭头看了眼儿媳妇怒骂：“你笑什笑，当儿媳妇的笑话自己的婆婆还是个人吗？我家大志怎么看上你这个窝囊废，就眼睁睁的看著婆婆挨欺负……”
李前进回头看了眼口吐芬芳的老太太和嘈杂的院子叹了口气。
蜘蛛网状的人情社会还真是累人！
人情世故实在不是个什么东西，对于看得清楚的李前进来说，它就是一张网的纲绳。
纲举目张，它轻轻一拽，一张巨大的亲情之网立即就浮出水面。
这张网其实从来都没消失过，它们潜在日子深处。
藏在神经最敏感的区域。
一遇到婚丧嫁娶，这张网就像网进了大鱼似的，立即活跃起来鼓胀起来。
一根根网绳在神经里绷紧抻直时，你不知不觉就成了撑网人。
就因为你是一条血脉上的支流，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参与其中。
还真不如面对一片绿油油的大地，充满勃勃生机又宁静如昔。
李前进老实的坐在爷爷旁边，和大多数平时不来往的亲戚虚伪的寒喧著自己都不信的话。
终于等到开席，小时候最高兴的就是这个，现在却是打憷。
十几个人满满登登的挤在一张桌子上，大家肩膀挨著肩膀地挤著。
无数双筷子在桌子上翻飞。
让李前进觉得根本不是吃饭。
简直是受罪。
他常常不知道筷子该往哪伸，桌上还总有热心人端著盘菜让来让去。
菜不吃就算了，嘴还闲不著，爷俩今天的毛料衣服可是招风，李前进的工资、奖金、补助被来来回回的扒了底朝天。
问完没准都在心里骂呢，这货凭啥能开那么多钱？
散席，来到街上，一股春风带著欢乐的沙土扑怀而来，心情一下轻松多了。
放眼望去，一根根的电视杆像雨后的春笋挺立，大多数家庭还买不起十四寸的，攒钱买个九寸的还是没问题。
电影院的画板上贴上了新海报，“保密局的枪声”，这是国内首部谍战电影，所以买票看电影的人还真不少。
李前进看见两个挎个小布兜鬼鬼祟祟穿梭其中，低声叫卖。
五分钱一杯瓜子，有买的麻利的舀出一杯瓜子，倒进报纸叠成的纸杯中。
他们都是进工厂无望的年轻人，生活的压力逼迫开始自谋生路。
个体户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贬义词，就像以后工厂里打螺丝的工人一样，属于社会的最底层。
“回来的这么早？吃饱了吗？”
春妮见李前进回来笑著接过他手里的大衣挂起来。
李前进从身后抱住春妮，“随便吃了几口，饱不饱饿不饿的。”
他喜欢贴在春妮温暖、柔软的身体上，闻著她身上的味道，可以让他疲惫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我去给你下碗面对付一口，今天小萍买的排骨很新鲜，晚上红烧排骨。”
“晚上一起吃吧。”李前进每次看见李武他们一家子心情就很糟糕。
“小萍呢？”
“刚去前屋忙一会，最近压了六台电视，她有点著急。”
春妮喜忧参半的说：“又攒了五千块，几个储蓄所都存遍了，我都不敢再去存钱。”
“不存就放保险柜里，花著方便。”
“前进哥，你又想买啥？”
李前进哈哈一笑，春妮被他最近大手笔花钱弄得心惊肉跳。
“我不花钱，开始给咱宝贝女儿攒嫁妆。”
春妮笑说：“现在开始攒得攒多少钱啊？”
“多多益善，以后谁娶了我女儿，让他少奋斗二十年。”
春妮靠在李前进怀里，被他的豪言壮语逗得大笑，也是为他不嫌弃女儿高兴。
“哎呦……”
春妮捂著肚里脸色一变，“前进哥，我肚子疼。”
“啊！”李前进惊呼一声赶紧把她扶在沙发上坐好。
飞奔出去招呼李晓萍去喊耿三姐，他推出早就准备好的板车，铺上厚厚的垫子和被子。
李晓萍叫完耿三姐飞奔回来，和李前进一起把春妮抬上板车，
“怎么了，怎么了？”
耿三姐跑到门口正好赶上李前进推车出来。
春妮躺在板车上说：“三姐，我肚子疼。”
“见红了吗？”
“没有。”
“破水了吗？”
“没有。”
耿三姐松了口气。
“晓萍，你照顾好老爷子，看好家。”李前进嘱咐李晓萍。
“哥，家里你放心。”
李前进推著板车脚步飞快，亏得这套程式他不仅做好准备，还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
“前进哥，一阵一阵的疼。”春妮心里发慌。
耿三姐说：“没事，这是要生了，我那时也是这样。”
“别怕，咱们到医院了。”李前进的板车直接推进了医院大厅。
李前进抱起媳妇就跑到妇科。“大夫，我媳妇要生啦！”
“放著吧，你出去等著。”过来一个女大夫跟李前进说。
李前进轻轻把春妮放在病床上，蹲在床头摸著她的脸说：“不怕，我在这陪你。”
春妮点了点头，“前进哥，疼。”
“忍著点，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女大夫和耿三姐帮春妮脱下裤子，见李前进还蹲在床上腻歪喊了句，“那个男同志，你怎么还不出去？”
李前进不听她的说：“我媳妇害怕。”
“有我们大夫呢，你在这能干什么？赶紧出去。”
李前进像没听见一样，额头挨著春妮额头，握著春妮的手柔声说著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