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这老太太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啦？”
耿老二抓过一个三妹送来的馒头一口咬掉半个，扑噜噜的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
耿母不理他，麻利的给孙子换掉尿布，用温水擦洗干净，再裹上小毯子。
整完了这些她看了眼和二嫂聊天的耿三姐，问：“妮和前进吃了吗？”
耿三姐笑说：“就怕你宝贝姑娘饿著，忙忙乎乎的一早上，喘口气就过去。”
耿母笑骂：“和你二哥一个德性，这几天你就忙乎点吧。”
耿三姐答应著，拎著饭盒风风火火的走了。
亲戚在这种时候才能体现出最大的价值，父母和亲姐妹最好，肯定是比亲兄弟要强一点。
打著呼哨的风，一进入四月就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大妹子，吹得瘦削而锋利的枝干婀娜多姿起来。
打著省一建横幅的工程队轰隆隆的开进青山大队。破败的仓库眨眼间就被夷为平地。
砖和水泥一车车的运过来。
田地里井架高高隆起，巨大的钻头轻易的刺破大地的血肉，寻找它奔流的血液。
耿老汉和耿老大在秦雨的指挥下，两台拖拉机换上铲斗和钩机，呼啸著挖出一条条沟渠。
一块平整的长方形洼地在两台大拖拉机的咆哮中很快完成。
社员们站在地头上，震惊的看著两头钢铁巨兽挥舞著粗壮的臂膀，坚硬的土地在它们面前像柔软的面团，随意的揉弄。
两台拖拉机后边换上旋耕机，肩并著肩一同发出怒吼，锋利又坚韧的刀片在机械的带动下，轻松的切开褐色的大地，露出里边黑得流油的新土。
耿老汉听著机器震耳的轰鸣，感受著屁股底下的拖拉机爆发的强大的动能，驾驭和征服的快乐让他激动的满脸通红。
九十亩的土地一上午的时间就全部翻完，几百个围在地头上看热闹的社员第一次直观的感受著机械的力量。
王队长抓起一把细碎的黑土点了点头，有这玩意省老劲啦！
“老耿，一亩地得多少油啊？”
拖拉上的耿老汉正抽著烟袋锅子目视远方，他现在超喜欢这个视角里的世界。
他看了看油表说：“一亩地得三毛多。”
王队长算了算自己家的三十亩多地，起码要二十块钱。他摸著自己的老腰咬了咬牙，花钱吧。
干了一辈子就他娘的享受一回看看。“二十块钱，把我家那点地翻了。”
“王叔，你把钱给我爸，我去给你翻去。”说著就窜上拖拉机，加油就跑。
耿老汉看著大儿子的拖拉机轰隆轰隆的远去笑骂，“这个臭小子，跟他老子抢活。”
老王递过来四张五块的给耿老汉，“好家伙，整个大队都看你家表演呢。”
耿老汉跳下车，笑著把钱揣进上衣口袋，要用它跟老伴换油票的，不然他的老伙计要爬窝。
他意气风发的说：“新时代新气象！”
“看把你美的，新的时代是不一样了，以前是大伙绑在一起干，现在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王队长闻著新鲜土地的味道感慨：“热火朝天的备耕和收割场面从此不会再有啦！”
耿老汉摸著拖拉机说：“那些场面没啥可回忆的，老姑爷曾经说过，农民太苦啦，干著最苦最累的活，享著最微薄最廉价的福利，打今开始能活得轻松点就轻松点吧。”
王队长惊讶的看著耿还汉，“哎呀老耿，你这思想转变的挺快啊，但是你可别忘了墙上挂的奖状和锦旗，那些可是咱们一锹一镐刨出来的荣誉啊！”
“前进第一次来我家时，我们家老二自豪的领著他去看一墙的奖状，想震乎一下他。可人家前进只是叹了口气说，爸你辛苦啦！
我家老二为这事唠叨前进好几回，说他思想落后不了解这些荣誉。”
耿老汉深沉的说：“谁知道我为了能当上咱们公社的拖拉机手多努力，年年是全公社排第一的突出手、先进、标兵，可拖拉机手是怎么选出来的你都清楚。
前进把拖拉机钥匙给我说：爸你随便开，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我乐坏了。
那天我坐在桌上看著满墙奖状喝酒，喝著喝著我哭了。老伴还以为我是高兴的，其实是我他妈的委屈的哭了，老王，我委屈啊！”
老王拍了拍耿老汉的肩膀，说：“一切都会好的，以后会越来越好，我相信一定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耿老汉说：“我老了，好不好也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一辈子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咱就是哪天走了也能闭上眼。”
“哈哈，你老耿还真他娘的命好。当年追求你老伴的人多了去了，没想她相中了你，给你生了个宝贝姑娘又给你带来好福气！”
耿老汉大笑，“咱老耿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个好老婆！”
人生有太多的苦，但也有无限的美好。
中医院里，春妮高兴的抱著自己的小侄子，白白嫩嫩的一个小肉团好可爱。
“前进哥，他好可爱！”
李前进伸出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婴儿丝绸般细滑的面板，“嗯，比他爸好看。”
耿老二嘿嘿一笑，“你一定是羡慕我有两个好儿子，在那犯酸呢。”
李前进说：“嗯，到时你和二嫂老了，正好一家一个。”
耿老二说：“凭啥一家一个，两个兔崽子还敢把我和媳妇分开？”
李前进“哦”了一声，“那就一家住一个月，月月搬家。”
耿老二不服气：“哎，你咋净说那丧气话，两个儿子就不能抢著要我们老俩口？”
“二哥，这是我随便说的吗，咱们公社有多少这样的你心里没数，咋地，你越老越香？”
耿老二挠挠头回头看了耿二嫂一眼，“媳妇儿，咱俩也得像刘军似的，坐在墙头上哪家都不要？”
耿二嫂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个死脑筋，不会咱俩单过，跟年轻人凑合啥，没人要敬老院一待也挺好。”
“不对啊，我可是俩儿子咋还弄敬老院去了。”
“所以我就要一个，到老了就是他的事，想推也推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