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陵 作品
第760章 解斗
李子冀听着书痴的话,视线透过亮起的光凝视着书痴那张苍老的面容:“据说您之所以被称之为书痴,除了固执迂腐之外,也因为您读了很多书。”
天下人都知晓儒山的这位书痴迂腐,可很少有人会当面说出来,哪怕李子冀用了敬语依然显得十分不礼貌。
书痴却并不气恼,他知道这是世人给出真实的评价,既然真实,那就没必要生气。
李子冀接着道:“无论是否知晓变通,只要读过很多书就自然而然会知晓很多事,明白很多道理,所以你从未想过为什么年轻人不愿意听从长辈的意见。”
他这次又没有用敬语。
书痴皱着眉,这个问题他的确没有认真思考过,年轻人都不喜欢听老一辈的建议,这就像下雨要打伞一样是非常常见的现象,常见到没人会去思考为什么。
下雨不打伞岂非要淋湿?
年轻人安安稳稳听老一辈的话那还叫年轻人吗?
“为何?”
书痴的脸上带着一抹认真,拿出了请教的姿态。
李子冀看着他:“因为时代一直在向前。”
书痴一怔,然后猛然清醒。
李子冀接着道:“万古之前的修行之法与现在是截然不同的,难道我们这么多年来还要按照万古之前的方式修行?时间是不停向前的,当老一辈看见年轻一辈的时候,比如你今天看见我,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光景。”
“到我们这一代看待时间有截然不同的角度和思考,如果什么都听老一辈,那么如今与万古之前岂非没有差别?正因为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也许是错的,可总会有对的,他们能走出老一辈走不出也看不到的崭新道路,所以时代才会向前。”
“老一辈之所以厌恶年轻人的鲁莽不知分寸,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知晓这些年轻人能够为这方天地带来他们带不来的变化,他们抵触这些变化,变得保守退缩,时代的洪流在两辈人身上不停地碰撞着。”
“诚然,有一部分老一辈看的足够远,甚至比年轻人还远,这类人给出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无论正确与否,年轻人总是不在乎的,他们还是会自己走,而这部分老者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一句话叫未来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书痴沉默着。
他站在雨中沉默了很长时间,甚至都卫禁军已经在二人中间路过了数次,直到雨渐渐停了,他方才再度开口:“看来我们之间的确无法达成一致,我始终还是个固执的人。”
李子冀淡声道:“所以说了这么多,您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您还是认为自己必须要说服我。”
书痴道:“你也说过,年轻人大多都会走错路的。”
李子冀道:“我说过很多话,而你只愿意听见你愿意听到的。”
书痴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是对的。”
侯爵府的大门一直在开着,现在只是十一月初,距离年节还有大概两个半月的时间,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李子冀应该会很惬意很安静的等待着年节的到来。
他现在的心情绝对谈不上惬意。
“我听人提起过,您劝解四方菩萨还俗的事情。”
之前知晓这件事的时候李子冀的确感到吃惊,现在看着面前如此固执的书痴,他便知晓对方的的确确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书痴点头承认:“佛门看似不争,实则皆争,大劫将至,佛主却想要独善其身,四方菩萨不该继续在佛门修行。”
李子冀问道:“可你却失败了,这足以证明有些人是说不通的。”
书痴道:“我做过,哪怕失败了也是在做过之后才失败,我若不做,那就永远也不可能成功。”
脚下青砖在漫长岁月侵蚀下留着数不清的坑洼,这些雨水就滴落积蓄在坑洼里,反衬着侯爵府门前摇晃的灯光。
李子冀轻声开口:“我们已经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开口说寻我所为何事。”
他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些不加掩饰的讽刺。
初次见面,书痴知晓很难说服李子冀,所以用心理术压迫李子冀,逼他先开口的同时也在削弱他的气势,只是失败了。
现在失败后二人说了很多话,书痴还是没有开口说出他为何来此。
因为李子冀在破掉巨大压力借势入道之门户后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巅峰心境,在这种心境下自然更加不可能被说服,所以书痴一直在等。
等待着李子冀心境的衰落,当那一股气散去之后,无论多强硬的态度都会松软一些,只是很可惜被李子冀所察觉。
这一次李子冀先开口问了出来,但心境上却依然占据上风。
二人的第一次博弈在李子冀进出侯爵府的时候结束,现在二人的第二次博弈又在李子冀开口询问的时候再度结束。
书痴未必是故意用这样的小手段,他也许只是长久以来下意识的应对。
毕竟等待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博弈不会有第三次,发展到现在书痴应该很清楚李子冀这样的人就和四方菩萨一样,绝不会对自己的想法轻易动摇。
“我来这里寻你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书痴望着李子冀,轻声开口:“解斗。”
李子冀眉头一皱,他没明白:“解斗?”
书痴点了点头,无论是目光还是语气都十分的认真:“解你与墨影之间的争斗。”
“轰隆!”
黑夜连续闪亮了数次,紧接着便从苍穹之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
李子冀望着书痴,看着那张虽然苍老却无比认真严肃的面孔,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要解斗。
但他却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嘲讽:“凭什么?”
哪怕早就知晓书痴的迂腐和怪异,他也从未想过对方来长安城找他竟然是因为墨影的事情。
解斗,这听上去就很好笑的两个字。
李子冀笑容收敛,面无表情,雷光映着他的脸:“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