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杀熟

雨后初霁。

淡淡白雾弥蒙。

“呼”

一口长气吐出,数尺白气利剑出鞘,撕开雾布,凝而不散。

梁渠回正视线,目光灼烈,浑身血火萦绕,熔炉炼铁一般,丝毫不觉天高风冷。

乘风端坐。

绵密白雾飘散身后,沿着每一寸衣服曲褶流动,拉出长长丝线,与风筝尾带相合为一。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顿悟啊!

梁渠站立起身,踱步筝面,长发长衣飞扬。

“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夜卧早起,广步于庭。

被发缓形,以使志生。”

全身毛孔松放舒展,汗液倾泻而出,又于长风呼啸下干涸,留下一层薄薄盐粒。

心旷而神怡!

容光焕发!

梁渠立于筝头,挺立不动,迎风展臂,目视曜阳不觉晃眼,层层光晕渲染荡漾。

“入云霄兮追日月!

痛快哉!”

短短两个月。

手脉,心脉俱成!

有比这更令人惊喜的吗?

梁渠放下手臂,浑身惬意,颇似经历一场春日暖阳下自然苏醒的午梦。

顿悟没有世人传唱的那么玄乎,并非所有顿悟一定要大彻大悟,立地成圣。

像这种小顿悟,一下开一条脉,圆满关窍,间或来上两次。

不赖。

点缀人生的小惊喜。

吐露出浊气。

梁渠扶住右胸,内视感受心脉流动。

心脉同心脏正好相对称,一中心偏左,一中心偏右。

心脉一凝,他的心跳频率骤降许多,足有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

呼吸更为平稳,浑身仿佛脱去一层铁衣。

握拳……

力量涌动不断,如浪似潮。

“不止不漏气血,假代心脏,多出一个副心脏……耐力亦有极大提升!”

换言之。

梁渠的气变得更为悠长!

泽灵诸多天赋皆以体力为根基,心脉一成,化灵】时间应当有所延长!

“可惜,渊木弓不在身边,无法印我绝学。”

梁渠五指虚握,虚空搭弓,以阳为靶,拉上几次,兴致寥寥。

第一次顿悟,他领悟新猿拳,血关圆满。

第二次顿悟,他乘风而起,贯通逐月贯日,凝结心脉。

偏偏渊木弓不在身边,圆满中的少许缺憾。

“那小子还在装!”

“我忍不了了!干他!”

“剪剪剪!”

船上众人听不清梁渠自言自语些什么,但见他立于风中,又是“搔首弄姿”,又是“摇头叹息”,大为恼怒。

全一副得了便宜卖乖模样!

噌!

项方素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对准细绳快劈而下!

先前顿悟剪线是为玩笑。

顿悟完了——当断则断!

周遭几艘船上人大声叫好!

“沃日!”

梁渠傲立风头,余光注意到几人动作,大惊失色,但已经来不及。

刀光一闪。

细线断裂。

整个风筝失去牵制,恰一阵大风吹来,摇摇晃晃地飞速升天!

“丫来真的!”

梁渠脚步绵软,难稳平衡,他目视左右,顿时盯住身下四個筝面,其中离得最近的……

徐子帅瞳孔一缩。

“你不要过来啊!”

眼瞅风筝即将飘远,梁渠当机立断,纵身一跃,朝徐子帅的方向上跳去。

然长风呼啸,风筝游梭,梁渠不幸偏离少许,没落到风筝中心,堪堪伸手抓住一条侧边!

正中靶心尚且无事,巨大的风筝承受得住二人体重。

偏偏梁渠只抓住一侧!

整个风筝迎风切向骤变,重心当即失衡,倒头栽下,直直朝水面栽落!

“干!”

徐子帅的喝骂模糊在风中,只听得梁渠大笑回应。

两人全往一侧斜斜坠落,中间细绳还不幸牵挂到了另外一个陌生青年。

两个风筝相互纠缠,三个人一同从高空自由落体,或笑或骂。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朵水花接连炸开,扬起的水沫足有十数米高。

两只风筝徐徐贴住水面,粘黏不动,断线一只消失天际。

陆刚跳上船头,不紧不慢地收缠细线,把风筝从水上拖拽回来,抖落水珠。

边上几个军士放下小船,乘坐梭舟下泽捞人。

咕噜噜

梁渠头晕目眩,后背火辣辣地疼,五脏六腑都有点移位,水里乱摆一阵才回过神,凫出水面,朝军士小船靠拢。

徐子帅吐两口水,环顾一圈望见梁渠,奋力前游,后来居上,剪刀腿一夹,骑到梁渠腰上,双手抓住肩膀往水里按,嘴上骂骂咧咧。

“左右两个风筝,非往我这边跳是吧?”

梁渠反抓住徐子帅肩膀,一个扭腰把他反压下去:“旁边那人我又不认识,跳过去多不好意思?”

“靠,你还杀熟!”

两人扑腾打闹,翻来翻去,转成了水陀螺,扬起大片水花。

军汉靠近不得,扭头见船队渐行渐远,忙道:“两位大人快上船吧,再晚船队就跑远了!”

二人抬头,发现青舟船队已经驶出好长一段距离,方才停止打闹,翻身进到小船。

接过军汉递来的干毛巾,梁渠擦干头发,瞧见另一艘小船上同样坐了一个浑身湿透的青年,正是先前被两人一道带下来的那个无辜人士。

仔细一看。

嘿。

不算完全陌生。

翁家翁少平!

梁渠拱拱手:“实在抱歉,翁公子,一不小心玩过头,连累到了你。”

“无妨,小时带几个族弟放过风筝,离得近了,长线牵绊,就是容易一道扯带下来。”翁少平摇摇头,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笑道,“你们师兄弟感情倒是很好。”

徐子帅正帮忙划船,闻言不忿:“已经不好了!”

梁渠没有理会:“有翁公子这般大度兄长,想必翁公子同族弟们的感情不会太差。”

翁少平摇摇头。

“小时候尚且还好,什么都不懂,长大了要争机会,争权力,就有些两看生厌了,此次来大泽,更是翻脸了几个。”

此话过于直白,梁渠一下不知如何接话。

“害,亲戚嘛,就这样,远香近臭,资源这东西,各凭本事。”徐子帅随口道。

翁少平笑笑,不再言语。

小舟进到船队中央,梁渠能体会到诸多视线投来,情绪不一,回到船上,更被围得水泄不通。

乘风顿悟,真露了大脸!

柯文彬一把揽住梁渠肩膀:“刚才忘了说,风筝不是白玩的,上一次天三千两!”

梁渠挑眉:“那你剪绳怎么说?我还没问你索要赔偿呢!我要是普通人,那就摔死了!没五千这事没完!”

“伱又不是普通人。”

“我不是普通人,那是我本事,和你剪绳一码归一码!”

“嘶!”柯文彬麻爪,他灵机一动,“那是方素干的,让他给你赔!但风筝是我弄的,你该付还得付!”

项方素直眉楞眼。

怎么说倒戈就倒戈?

“那你问他要,五千两,你要到多少全归你!”梁渠不粘锅的同时望向四周,“对了,先前吹箫的是哪位?”

没有那一首幽幽箫曲,真不一定能接连领悟逐月和贯日。

冉仲轼道:“是简中义简知府。”

知府?

梁渠闻言回头。

独立船头的简中义挥挥手中碧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