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被暂拘在京兆府,却觉得在此间比在家中还方便,分派手下人做事还可让他们扮成吏员来来去去。就是伙食差了些,另外,他有些想念颜嫣与青岚了。
高力士做这般安排,因还差了最后一步才能为他脱罪。
这日,薛白一觉睡醒,闻着枕上残留的一缕香气,发现屋子里又只剩他独自一人。
他遂在想,若是杨国忠能来看望自己,便可说明自己已完全没事了。毕竟圣人心意如何,杨国忠是最敏锐的,如今可以算是朝中的风向标,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
“笃笃笃。”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有人小声道:“薛郎,京尹来看望你了。”
风向标来了,薛白遂更从容了一些。
“劳京尹稍待,容我略作拾掇。”
“你我兄弟,何必见外?”
随着一阵哈哈大笑,杨国忠已推门而入。
门是有人从屋里出去后关上的,当时薛白还在沉睡,没有栓上。
“听说你在查办一桩大案,因此暂时待在这京兆府。”
薛白道:“我查到寿王与汝阳王交构,妄称图谶,吴怀实有毒杀汝阳王之嫌。弹劾的奏折都写好了,寿王先到御前告了我一状。”
“竟是如此,放心,我必与伱同仇敌忾,还你一个公道。”
这次涉及到宫闱旧事,薛白没有罪名,杨国忠遂假装不知,否则他若知道,当然会为兄弟出头。
两人寒暄着,都觉得对方颇有进益,杨国忠心说薛白在右相府果然学到不少陷害人的办法;薛白感慨杨国忠越来越圆滑了。
之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眼下情形,你我兄弟真该同心协力才是。”杨国忠唏嘘道:“我听闻,贵妃负气出宫了,此事严重吗?”
“谁家夫妻没有磕磕绊绊?小事。”
“可我听说,有人检举我们杨家跋扈,圣人不满,才让贵妃出宫的?”
薛白随口道:“那杨家也该好好收敛一些了。”
“岂是与你说收敛的事?”杨国忠道:“我来,是与你商议如何让贵妃回宫。”
“阿兄有何高见?”薛白不答反问。
“劝贵妃向圣人服个软,如何?”杨国忠是真的在认真思忖,皱头微蹙,沉吟道:“我与韩国夫人商议过,皆认为贵妃该给圣人一个台阶下。”
薛白遂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不以为然的笑。
“你笑什么?”杨国忠大为不满。
“阿兄以为圣人为何宠爱贵妃?”
“自然是因为她美貌无双,又擅歌舞音律,可为圣人知己。”
“是。”薛白道:“美貌是极重要,此为前提,可宫中色艺双绝者不乏其人,圣人为何最宠贵妃?”
“为何?”
“恰是因贵妃悍妒,且不把圣人当一回事。”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杨国忠摇摇头,道:“就是你这性子,才让人说杨家跋扈,连累了贵妃。”
薛白道:“我记得与阿兄初相识时,阿兄在捧的是一位南曲名妓,名叫什么来着?”
“王怜怜。”杨国忠道:“惜香小筑的头牌。”
“阿兄后来与她如何了?”
“自是拿下了。”杨国忠不由得意,面露微笑,道:“她再有名,终究不过是一南曲歌妓,后来我官任御史中丞了,她还不是得侍奉着我。”
“再后来呢?阿兄可纳了她?”
“没有,真得手了,也就索然无味了。”
杨国忠叹息一声,忽然颇为感慨,喃喃道:“我初到长安时,对风流场羡慕得很,真走到这一步了,其实不过如此。”
这话大概也就是说说,真让他舍了如今的名利,他大概也是不肯的。
薛白问道:“是王怜怜不正眼看你时,你在意她;还是她对你曲意奉迎时,你更在意她?”
“那当然是……”杨国忠说到一半,愣了愣,脸上浮起一个十分孟浪的笑容,道:“你可知,她越对我不屑一顾,我越是连她的脚趾都想吮一吮,那时的心情如何说?血往脑子里涌啊,夜里我都常梦到她,可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恩客,连入幕的资格都没有。当时我就想,我一定得出人头地,让她高看一眼。但等我真吮了,我又觉得,她这身份,如何配得上我……”
说到这些话题,他的话匣子被打开,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最后一拍大腿。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圣人与我一样,越得不到的,越是心心念念。”
“倒不全是。”薛白摆摆手,道:“我是说人贵在自重。贵妃除了才貌,更重要的是不会违心奉迎,才更彰显她的珍贵。”
“别说没用的,我懂。圣人在等贵妃服软,可贵妃越不服软,圣人越念叨着这件事。”杨国忠道,“道理虽如此,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薛白更沉得住气,但看杨国忠如此焦急,遂道:“若要给圣人台阶下,也不该是由贵妃服软,杨家亦不好出面,当由旁人来说和。”
“好。”杨国忠想了想,道:“此事可交由我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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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京兆府,杨国忠打算安排人到宫中劝圣人接回贵妃。
此人身份须足够高,能够接近圣人,还不能与杨家关系太近,以免让圣人猜疑。思来想去,杨国忠想到一个人选,遂往十王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