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嚼糖 作品
第1章 重生
短短数年,洛阳商市恢复往昔繁华!海内大安的同时,大魏为巩固洛阳之要,在宛、义阳、淮上三地不断与南朝发生战争。
而此时的旧都平城,宛如中原土地上的瑰丽宝石,既不输洛阳之繁荣,又平和似世外桃源。
当太阳普照平城的角角落落,上百所学馆的诵书声,成为旧都的又一大特色。
尉族小学。
夫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学童们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尉窈在稀落不齐的诵书声里坐直,摊平书简,望向夫子。
天初亮的光韵、微风,都透过敞开的门窗送进学舍里,所见所感无比真实。
学童们哈欠连声,夫子嗓门提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啊……窈窕淑女,啊……君子好逑。”
戒尺“啪”一声,尉窈被惊得哆嗦一下。
这不是梦!她重生了?
关雎是《诗经》里的首篇,上坐的年老夫子姓段名挈,字高引,年少时只教过她一年就离世了。
所以,现在是她进小学读书的第一天?
后方,学童尉茂突然出声询问,和前世一样,他这一问,将给她招来两、三年的祸端。“夫子,窈窕的‘窈’,是不是美好之意?”
段夫子解释:“窈字本义,深远也。代表美好之意时,除了窈窕一词,还有窈纠、窈娆。”
尉茂再问:“那‘窕’字呢?除了念‘条’音,是不是还念‘姚’音?”
尉窈抢在夫子之前,指着她右边的曲融说:“真是巧,曲融同门的长姊叫曲窕,我叫尉窈,原来都是取自关雎一诗。”
段夫子耷下眼皮,掩住愠恼,再抬眼时告诫:“时候不早,先诵书,有疑问的弟子课后寻我。”
夫子为何生怒?因为“窕”通“姚”音时,有轻浮轻薄之意,如果当着众弟子详细解释,定会传出去,害那个叫“曲窕”的女子遭人嗤笑。看来,尉茂是和曲融有嫌隙,故意逮着机会问的。
老夫子专注学术,把人心想简单了。尉茂如果只针对曲融,直接询问“窕”字就是,何必从“窈”字问起?
前世就因为“窈窕”二字的区别,又因为尉茂是显贵出身,曲融便将怒火转至尉窈,时不时对她冷嘲热讽。
都在一个学舍,她怎么躲?
后来,曲融被人用砖砸死在小巷里,许多学童揣测是尉窈做的。此案当然与她无关,事发的时候她在回自己家路上,有人证,但风言风语仍迫使她休学。
所以这一世她想平安念完小学,除了防曲融,还要防尉茂!
小学只在上午有课,段夫子让解散后,尉窈立即收拾背囊。
“哼!”尉茂撞了她一下,故意在她前头挡路。
幸好,另个大宗出身的学童挤开这厮,尉窈猫一样跟紧跳出门槛。走上街,几次回头没发现尉茂,她终于松口气。
如今是大魏迁都的第四年,平城作为曾经的都城,坊市馆所依旧繁华,永宁寺的香火也依旧鼎盛。尉窈稀罕着故乡的市廛檐瓦,和熟悉的长辈打着招呼,路过鱼池时便逗弄一下彩鲤,但她心里并不似脚下轻松。
在大魏,以贵承贵,以贱袭贱,人从出生就决定了地位!
就像曲融被害,凶手十有八九是尉茂,可官府堂而皇之的说查不出凶手,致曲家无处喊冤。
如果说童年经历令尉窈很长一段时间郁结,那移情别恋的夫君宗隐,以及撞死她的贺族马车,则更让她意难平!
宗隐爱她时,是真,后来心悦贺女郎,也是真。
贺女郎是国子学的女弟子,宗隐坦然承认,被对方的学识吸引,可他却忘了她尉窈当年也在备考国子学!忘了她最初对他并无心动,是他一次次靠近、招惹,又因他突然受了伤,她才心生恻隐,定下心意照顾他,误了国子学考试。
他折断了她求学的羽翼,却又钟情于能飞上天的青鸟。
呵……尉窈抬头望天,阳光穿过稚嫩的手掌。情爱便如这阳光,看之耀眼,触之温暖,根本留不住。
可权势地位不一样,本身如日!往后,她就算拼个头破血流,也要成为权势者,如此才不辜负上天给她的重生机遇!
尉窈的家在东四坊,池杨巷。
“阿母,我回来了。”
随她呼唤,母亲赵芷从灶屋出来。“你头天入学,有多少同门?夫子教你们读诗了么?”
尉窈舀水洗手,笑嘻嘻回道:“算上我,十五个弟子。夫子教我们读诗了,读的是关雎。”
“关雎?我记得你阿父教过你吧。”
尉窈的父亲尉骃也是儒师,在尉族学馆教成童大学课业,因下午有课,只能傍晚归家。
“虽是同首诗,夫子们各有理解。阿母放心,我不会因为学过就不认真听。”
几问几答,全跟前世相同。
不同的是,尉窈突然抱住阿母的胳膊,贪恋的嗅着阿母身上的烟柴气息,还有衣裳间的澡豆香,反正她已想好说辞,便放纵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阿窈?说,夫子训你了,还是谁欺负你了?”赵芷慈容变厉色。
“没人欺负我。不过今天尉茂,就是坐在我后面的同门,他叫尉茂,下课后他故意挡我路。”
“然后呢?”赵芷把拳头捏得咯嘎响。
“他当然拦不住我。”尉窈往阿母背上趴,撒娇问:“阿母,我头次离开你这么久,你想我么?”前世我远嫁数年,阿母,你想我吧?
“想得很。”
尉窈鼻音吸囔:“我更想你,想阿父。”
赵芷把女儿揽在怀,心疼道:“我就说你上学早了,旁人家都是九岁、十岁才念书。要不我跟你阿父说,以后还在家学?”
“不。别人欺负我,更让我明白阿父讲过的道理,我自己得有本事,想要有本事,必须多读书,不在年龄大小。”
赵芷哄道:“窈儿说的都对,那往后你只管诵书、练字,将来要是考进太学,阿母就摆酒席,宴请整个池杨巷!”
这时洛阳的国子学初建,尚没有兴盛,绝大多数学子仍在平城的太学求学。
她跟着阿母笑,心想:都重活一世了,我岂会止步于太学、国子学!今世我要考女史,进宫做官,植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