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书生出现在大明湖畔,宁缺的身边,平静礼貌的伸手,请武道巅峰的夏侯收拳。
长安城南,有间书院,书院后山,有位大师兄,而用那位以骄傲自负闻名于世的二师兄的话来说,大师兄之所以是大师兄,自然是因为他在书院排在第一。
无论修行境界、弈棋弄琴、绘画绣花,还是烹饪,他都排在第一。
大明湖畔,跌落湖中又来到岸上的宁缺,身上的衣物还是湿的,但在夏侯拳头停下的时候,天地元气一片紊乱,一应水汽雾气全被吹拂的干干净净,他的衣物也瞬间脱干。
夏侯这般节能的甩干方式,宁缺自然很不喜欢的,他用仇恨的目光,瞪着这个武道巅峰的大将军。
飓风掠过书生和宁缺狂呼而作,远处山谷那光滑陡峭的石壁表层一阵激荡过后,像放久了的糕点一般开始脱皮,震酥了的石壁,簌簌向下落着薄如纸片般的石屑雨。
夏侯的拳头稳定的停在宁缺的鼻子前,没有一丝颤抖,坚硬的手指关节呈现淡淡的白色,看上去就像是风中的劲竹,又像是钢刀的圆柄。
在一往无前,气势达到顶峰之时骤然静止,而且还能如此稳定,证明击出这個拳头的中年男人非常强大。
但夏侯和他的拳头表现的越强大,越证明书院大师兄更强大。
徐信等人的身影出现,他们没有多事,只是静静看着,夏侯和书院大先生动手。
“夏侯!”
宁缺的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夏侯,身上的气息波荡不定,他修了浩然气本就濒临入魔,此刻再见仇人,情绪压抑不住,自然更进一步接近疯狂。
这个武道巅峰的大将军,杀了宣威将军府满门,把宁缺的幸福人生变成一场冥间修行,也是他再度追杀到燕国边境,为了杀宁缺,选择屠了数个村庄,导致燕唐两国全面开战,死伤累累。
“轰!”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唐是从高高的雪峰上跳下来的,但更像是从天上跳下来的,接连不断撞破空气和雾气,发出令人心悸的低沉振鸣声,可以想像他的速度达到何种地步。
山道上的薄雾,轰的一声当中,散开条圆形的空洞,那个身影从中落下,身周绕着半圆球状的水雾,双腿上有血色的火焰,正在蓬勃燃烧。
一股强大霸道的气息,从唐的身上向地面笼罩而去,将数十丈的区域全部锁死。从天而降的魔宗天下行走,一脚踩向那名唐国大将军夏侯的头顶。
夏侯没有选择避让,因为他知道自己避不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只脚挟带的杀意,以及那股熟悉甚至有些亲近的狠厉肃杀味道。
虽然那个味道他已经好多年没有闻到过了,然而无论相隔太长时间,只要一闻到他便会警惕沉默,因为那也是他的味道,属于大明宗的味道。
夏侯浓若墨蚕的双眉骤然挑了起来,沉峻的脸庞上散出一丝厉狠情绪,双脚啪的一声陷入坚硬的石质地面,沉腰屈膝,将全身的修为尽数递至右拳。
他一拳向着天上砸了过去,带着血色火焰的旧靴,与泛着金属光泽的拳头,在山谷之中相遇。
“轰!”
一声巨响当中,霸道强大的气息,直接将谷中的天地元气撕扯成无数遭极细碎的湍流。
漫散的湍流被这两股气质相冲,但却同样霸道强大的气息裹了进去,变成两道半圆形的气流罩。
血色与金色的半圆形气罩碰撞,坚硬的石质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坑洞,坑底印着两只清晰的脚印。
以夏侯的脚印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最终大概延展出去十余丈的距离,看上去就像是一道极大的蛛网。
“轰!”
最终,唐被震了出去,他没能趁机杀了夏侯。
唐是魔宗最后一代天下行走,而夏侯则是他上一代的天下行走,相差一代的两名魔宗大高手,均把各自的肉身锤炼到了极致,他们都是达到了知命巅峰,都不能越五境的情况下,彼此实力差距并不大。
唐在半空旋身落地,夏侯一跃跳出深坑,两人隔着那个数丈直径的半圆形深坑对峙着。
几乎是唐和夏侯交手的刹那,道门的天下行走叶苏出现,他盯着的是书院大师兄,他一直想挑战李慢慢。
他是知守观传人,昊天道门当代天下行走。
十四年前,还是少年的叶苏,也曾骄傲自负。
十四年前,七卷天书中最神秘的天字卷显现出了一个极重要的征兆。
西陵神殿天谕大神官入观阅天书,亦未多言。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光明大神官卫光明,便在此时于天启的神圣领域中,又迈出了半步,那双幽深而纯净的眼眸,看到了黑夜的影子降临人间。
于是,道佛魔三宗,这一代的天下行走,齐聚荒原。
当年的三位天下行走,还是三个少年,他们聚集在一棵小树下,沉默看蚂蚁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们看着那道黑线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各自离去。
那时候的知守观传人叶苏很骄傲,很自信。他喝斥唐为邪魔,不屑言七念为外道,一剑便把一株小树斩成了五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块,然后念出一道至今为止自己最满意的道偈。
后来他才知道,当日黑线的那头,一直有一个人坐着,是书院的大师兄,年轻一代境界最高的李慢慢。
于是,叶苏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骄傲,那般自信。
他一直想要找机会挑战李慢慢,在他勘破生死之后,这个念头反而更为强烈,于是他来到了荒原。
今天的现在,本该是他挑战的最好机会,但一个人却比他更先出手,是一拖四的徐信。
“咻咻咻咻……”
无数水花瞬间激荡,漫天水痕与水汽、雾气凝聚道痕,向着宁缺和李慢慢覆盖了过去。
“大师兄小心,是樊笼……”
宁缺从这漫天水痕中看到了轲浩然以剑气布樊笼的影子,连忙提醒着李慢慢,但实则后者的反应比他更快。
“咻咻咻咻咻……”
书生好像一直没有动过,就静静站在宁缺身边,保持着同样的姿式,但当微风拂动他的衣袂,牵起一道道残影的时候,才表明原来他一直在动,只不过他动的太快,快到几乎没人能够看到。
漫天水痕雾气上荡起一朵朵漩花,每一朵漩花,便是书生与徐信布置的樊笼在一次对撞,随着刹那时光里的无数次撞击,让那几乎覆盖青翠山谷的樊笼大阵一点点被磨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