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春去夏来,当盛夏接近尾声,一则消息震动天下,西陵神殿忽然派出使团正式出访长安。
这一次的使团规模,有些出乎世人的意料,竟是由天谕大神官亲自带队,人数超过百人,包括天谕司、光明司三名司座,还有掌教的私人书记,在规模和级别上来说,算是百年来的最高。
天谕大神官乃是西陵神殿三大神座之一,在昊天神辉普照的世间,尤其是在除了大唐之外的别的国度,他的身份地位甚至比一国之君还要尊崇。
因为天谕神座能够最近距离的聆听昊天的声音,所以他一般不会大张旗鼓的离开桃山,即便是下桃山离开西陵,往往都是悄然入世修行,很少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出访他国更是罕见。
此次天谕大神官出访的目的地,更是世间唯一敢与西陵平等对话的大唐帝国,而且现在的大唐长安,还有一位裁决神座在,两大神座共聚长安,这事顿时在世间引发一片潮水般的震惊。
南晋、月轮、燕、宋、大河等诸国皇室,都紧张猜测着西陵神殿此举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
西陵神殿统领昊天道门,在世间拥有亿万信徒,在大唐百姓心目中,也是拥有着极崇高的地位,大唐朝廷自然很重视这次访问,早早开始进行缜密而细致的准备。
秋意渐浓的时刻,天谕大神官和他的使团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经历了一番繁琐而讲究的程序过后,西陵使团完成了明面上的访问任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天谕大神官住进了南门观。
这期间,徐信并没有去和天谕大神官见面,天谕大神官也没有去找他,而是一直远远的观察着那位卫光明选择的光明之女。
裁决、天谕两大神座长久的停留长安,除却大唐之外的世间诸国越发的焦虑不安,事情似乎有些变得尴尬了。
但这个时候,又是一则轰动长安的消息,刚刚在北疆打出大胜,那位以暴戾强大著称的夏侯大将军,即将回京,要解甲归老。
春去,夏归,秋回。
当秋天回到长安城的时候,那位驻守大唐边疆数十年,立下赫赫战功的镇军大将军夏侯,终于回到长安城。
……
清晨时分,在礼部官员热情的引领下,在羽林军敬爱目光的注视下,夏侯穿上了一身崭新的盔甲,带着数十名亲兵,骑马向长安城。
长安城东门前的官道早已洒洗干净,庄严肃穆乐声中,大唐亲王李沛言带着文武百官出城相候,更有无数长安名流翘首以待。
因为数十年来,世间一直风传夏侯杀俘,滥杀无辜冒充战功,不知道违反了多少唐律,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唐朝臣并不喜欢以骄纵奢暴闻名的夏侯将军。
长安城百姓,对夏侯大将军也不像对帝国其余三位大将军那般发自真心的爱戴。
虽然夏侯滥杀的并不是唐人,但思维简单直接的长安百姓,总觉得暴戾算不得是真本事。
不过夏侯终究替大唐驻守寒苦北疆数十年,他今日解甲归老,依然受到了长安城的热烈欢迎,街道两侧拥挤的人群,不时发出喝彩声和掌声。
长安的街道上,徐信听着长街上传来的喝彩声与掌声,看着刚刚骑马经过的夏侯背影,笑着说道:“夏侯老了,毫无心气可言,他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徐信初见夏侯时,这厮命令屠杀燕军战俘,虽然被他徐某人打败,但好歹还有股隐而不发的霸气。
然而今日的夏侯,却明显变得苍老了几分,虽然穿着一身崭新的盔甲,虽然他的眉眼依然冷凛而漠然,身躯依然挺拔如山,但他真的老了。
他在荒原没能得到天书,又被魔宗不断刺杀,内心疲惫暗伤颇多,自觉无望突破,心气也是断了。
“宁缺也去了皇宫,是准备今天发难吗!”
“唐人的割掌决斗,这样的热闹,可不能错过啊!”
长街上的徐信遥望书院,他感知到两個气息正在行向皇城,又是饮了一杯早茶,便是带着自己人一起去看热闹。
萧瑟秋风笼罩着皇城,朱红色的宫墙在纷飞落叶中格外醒目。
皇城前,数十辆华贵的马车,守候在宫前广场外围,护城河玉栏再往前数百丈便是宫门,那里有很多人。
今天的大朝会,很多久不参加早朝的大人物们都来了。
大唐亲王李沛言来了,军方领袖镇国大将军许世来了,大学士们来了,尚书大人们也都来了,就算是因病休养的宰相,也是拖着病体上朝。
大唐朝廷和军方所有的大人物们都出现在皇城之前,因为他们要为夏侯大将军送行。
看着从皇城门洞里缓缓走出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大人物们的脸上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有安慰的笑容,有唏嘘,有伤感。
这是天启年间,大唐第一位解甲归老的大将军,往上溯百余年,大概也是唯一没有任何理由自解军权的大将军。
夏侯缓步向城门洞外走去,看着那些同朝数十年的大人和同僚,他沉肃的脸颊上的神情也很复杂。
不过步履颇为轻快,对于自己的情况他心里清楚,得罪了书院,又在大唐和西陵间横跳不休,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夏侯很满意。
初晨的阳光洒在那些文武大臣身上,端得是一片朱紫,许多衣冠禽兽。
夏侯离开大殿的时候,冲动顶撞了皇帝,他不愿屈辱的向书院道歉,并且放言,北疆十几万边军将士,也不会愿意接受这种事情。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引得不少人讨论,许多大人们都在心里为夏侯鸣不平。劳苦功高的镇北大将军夏侯,只因书院大先生一句话,便要归老于乡野,这让素来骄傲的大唐高官难以接受。
今日书院后山的大先生能让夏侯大将军归老,那明日、后日,又该轮到哪位大人?
虽然说皇帝当堂为宣威将军灭门一事翻案,但朝堂上绝大多数官员都觉得,这件事根本没必要去深究,为其翻案更是毫无意义。
天启元年的那桩惨案,在这些大人们的心中,真相如何,那压根不重要,也根本就不是件事。
他们觉得,书院针对夏侯,肯定是因为夏侯得罪了他们,什么宣威将军林光远一案,那不过是一个借口和理由。
但这样的借口和理由,大唐的这些大人物们不能接受。哪怕皇帝亲自下旨翻案,当年犯下了这桩子惨案的夏侯被迫归老,他们也觉得这件事做的不好,书院不该干涉朝堂,应该得到限制。
朱红色的沉重宫门被推开,唐国文武从门洞走出后,便看见了站在石桥桥头的宁缺和桑桑。
当着满朝“禽兽”的面,宁缺接过桑桑递来的小刀,用刀锋刺破自己的左手掌心,然后开始移动,锋利的刀口在他掌心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开始渗出,翻出的略白肉皮瞬间被染红。
这是大唐最为正式的决斗方式,刺掌死斗,意为……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