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州,歙江之上,数艘大船,自江南道而来,游览歙江之后,便是要入龙王江,最终去往龙虎山下青龙溪,赵希抟的逍遥观便在青龙溪畔。
赵希抟虽然是龙虎山辈分最高的天师之一,但因为昔年天师府掌教传承闹出的风波,选择了下龙虎独自建观,眼不见心不烦。
大船甲板之上,红光满面的赵希抟拉着徐龙象在介绍歙江风光,只不过老头儿偶尔窥见那一袭青衫,就感觉非常的难受。
龙虎山和离阳皇室亲厚,曹长卿这个天字第一号反贼就在他面前,他这个老天师,自然只能装看不见,因为打不过啊。
当然了,就算打得过,赵希抟也不会出手,老头儿的脾气随和,也不是一個喜欢管闲事的性子,对西楚余孽什么的,也没有那么多敌视和责任感。
当年就是因为他不想管事,才会抛下天师府掌教的位置跑了。
“你们看,那边是轩辕家的船,看着应该是轩辕家的嫡系出门。”
老头儿忽然指着迎面而来的一艘两楼大船说道。
歙江虽然广阔,但靠近龙虎山的江域,寻常探幽揽胜的游客,只能向道区的渔家借条小筏代步。
北凉一行能有大船,还是把赵希抟弄醒想的办法。
至于两楼大船这种纯粹装逼摆阔的玩意,整个剑州除了龙虎山,也就轩辕家能这么玩。
“乖乖,怎么刚好是她……”
大船甲板上,兴致勃勃观赏风景的徐凤年忽然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在认出某人之后,有些尴尬的掩面退到角落里,生怕被某个人认出来。
两楼大船之上,立着一个女子,身材修长,穿窄袖紫杉白犀带,与男子着装无异,与时下贵族女子喜好宽博对襟大袖截然相反。
她以丝带缠额,缀有一颗大品珍珠,增添了几分女子气息,衣蟒腰玉,远超世俗规格。
她出身王朝一等大族,却有浓重的草莽气,经常携婢带仆行走江湖。
轩辕嫡系成员,大多名字古怪,她也不例外,女子名青锋,轩辕家的女性,几乎个个长得沉鱼落雁,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并不是同一个死板套路。
剑州每有孩子诞生,会有抓阄习俗,轩辕青锋没抓那胭脂水粉,抓了柄小巧青玉剑,无愧父亲赐予的名字。
轩辕青锋乃是轩辕家的嫡长女,她父亲轩辕敬城只有她这一个孩子,自然是对其分外宝贝。
她自幼好弹弓,轩辕敬城便亲自销金为丸,交由女儿,每逢踏春秋狩,轩辕青锋必会弹出金丸几十,视金如土。
江东稚童听闻轩辕仙子出行,大批尾随,只等金丸落地,疯抢拾取,她从不收回,在剑州是一桩趣谈。
只不过,随着女儿逐渐长大懂事,父女间却逐渐有了隔阂,既是因为族内问题颇多,也是因为她对父亲不争气而愤懑,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为轩辕嫡脉争一口气。
“大锅,你这是在干嘛?躲那个紫衣姐姐吗!”
大船甲板上,徐信好似无意的走到徐凤年身边,他一般不称呼徐凤年为大锅,基本上这么叫就是在搞事,一口天外飞锅扣在徐凤年的脑袋上。
果然,随着徐信一开口,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徐凤年的异状。
最近这段时间有曹长卿撑腰,逐渐胆肥的姜泥盯着徐凤年,说道:“怎么,你这么怕轩辕青锋,难不成这是徐大世子曾经的风流债?”
“不是,我和轩辕青锋没关系。”
徐凤年连忙解释道,但却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
“江东轩辕,有数百年的基业,天下江流水运,皆在轩辕门下……”
曹长卿的声音响起,似是为姜泥解惑,他这些年潜藏天下各处,一直在搞事复国,自然会关注到轩辕家这种有极强势力和影响力的世家大族。
“轩辕家还有个为老不羞的玩意,但本事也还行。”
“轩辕大磐这家伙,别看他没入武评,但比起王明寅来,实力只高不低,若非这家伙太聪明,什么都想学,还都想拔尖,不至于什么都得不到第一。”
“如果他肯一门心思,学刀就学刀,就没顾剑棠什么事情了。”
“另外,他为老不羞,好色不衰不假,但这个中自有玄妙。”
“这家伙很早便精通佛道义理,加上壮年时便已是内力深厚,只是借阴鼎补阳炉,调伏心障,真被他捣鼓成了,那就是黄道赤篆小证长生。”
“算起来,他和王仙芝很像,想走三教合一的路子,能算半个王仙芝。”
李淳罡少见的说了许多话,对这轩辕大磐评价很高,因为这老家伙算他昔年的一个对手。
轩辕大磐一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看似回回都输,被人嘲讽为“轩辕不胜”。但要看打败他的都是些什么人,能够在次次战败之后保全性命并且变得更强,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情。
另外,他虽然走得慢,但也走的稳,路子也是正确的,是真的有望走通最后一步。
事实上,不仅李淳罡重视轩辕大磐,徐信也对轩辕家感兴趣,所以这一袭紫衣的轩辕大小姐,自然是要……让徐凤年这个有事当大锅的家伙背锅了。
“这个,我怎么会怕轩辕青锋,就是,就是……也就是之前,三年游历的时候,跟老黄,遇见过她。”
徐凤年面对姜泥的逼问,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道出了“真相”,“这不当时,还有个温华吗!他就看这轩辕青锋长得不错,夸了两句。”
徐信坑徐凤年,徐凤年转头有样学样,把好兄弟温华拉来背锅。
“怎么夸的?”
李淳罡使了个眼色,姜泥笑呵呵的问道,声音很轻,表情很温柔。
徐凤年回忆了一会儿后,说道:“也就是那什么的形状啊,利于生养啊!”
姜泥脸上的笑容更为温柔了,但徐凤年却只感觉一股子悚然,连忙大叫道:“温华说的!与我无关!”
“然后这轩辕青锋她不讲道理,追着我们打,就这么一点小误会,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应该大气……”
“人家没杀你就够大气了!”
姜泥这般话才说完,这时徐信又是开口了。
“大锅,利于生养……她才是你给我找的漂亮媳妇吗!”
徐信这时又在旁边补刀,利于生养和漂亮媳妇,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关联。
当初徐信抢南宫仆射回府的时候,徐凤年特意解释过多次,南宫仆射不是他给徐信找的漂亮媳妇,还说那个漂亮媳妇另有她人。
此刻听徐信这么一说,他不知怎么想的,看了眼笑呵呵的姜泥后,眼睛一眨,脑袋一动,居然就点头了。
然后……徐信走到大船甲板上,朝着那两楼大船大喊道:“紫衣姐姐,你是大锅给我找的漂亮媳妇吗!”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歙江之上,徐凤年被徐信这突然的动作整不会了,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被两楼大船上的那一袭紫衣看的清楚明白。
轩辕青锋看到他的那一刻咬牙切齿,不由自主的说道:“姓徐的,居然还敢让我在剑州碰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