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又是一声叹息。
直到罗梦云端着茶过来，罗云轩这才开口：“小陈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才多长时间啊，红蓝双方怎么又打起来了？”
“罗教授，两方本就积怨已久，再加上立场天然不同，打起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说到这里，陈平安幽幽叹道：“只是老百姓又要受苦了，真希望这场战争能早点结束。”
“是啊。”
罗云轩闻言，再次露出满面愁容，苦笑道：“该信奉什么主义，那是大人物们关心的事情，市井小民可管不了这么多，人家关心的是柴米油盐和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百姓的要求不高，他们只希望当官的别老折腾他们就行了。
如今红蓝双方在战场上大动干戈，双方的报纸都说，此战将决定我国未来命运之走向。
在政治问题上，我国未来信奉什么主义的问题上，双方都认为没有调和之余地。
政治的冲击、党派的政治分歧，关市井小民什么事？
依我之见，眼下最主要的当是‘民生’问题，无论是什么党派，信奉什么主义，只要把这一条解决了，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罗云轩越说越激动，他恼怒的是红蓝双方为什么不听他劝几句，就这么叽里咣当干了起来？似乎没给他罗教授面子。
当然，罗教授代表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他们文化阶层态度基本一致，都不希望发生战争。
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哪怕他们各种呼吁，希望红蓝双方能停止战争。
但是，已经打红眼的双方，又怎么可能听从他们的意见，就此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发了一阵牢骚，罗云轩心情好了一点，他接着问道：“小陈，看来这场战争无可避免，只有一方彻底失败，才能停下来。
对了，你觉得哪方的胜面大一些？”
“爸~”
罗梦云惊叫道。
“没事儿。”
罗云轩笑着摆摆手，示意罗梦云不用担心：“小陈又不是外人，他不会因为我这么问，就让人把我抓起来的。”
“罗教授，我知道您经常游走于市井之中，不知道您看没看到，有些小酒馆的墙上贴着什么？”陈平安笑道。
这话算是问对人了。
这年头，燕都城里澡堂子多，二荤铺、小酒馆更多。
手把小酒盅，人嘴对壶嘴、撅尾巴馆，兹当解解乏，是车夫、脚行、粪夫、窝脖等卖力气最好的去处。
别看罗云轩是位大教授，甚至师从于李叔同、陈望道、夏丏尊、刘大白等人学习过国文。
更是在1919年考取官费赴英国剑桥大学留学，取得博士学位后回国，任教于燕京大学。
可他却经常出没于市井小民中，一袭布衣长衫，像小酒馆、二荤铺之类的苍蝇馆子，自然没少去。
所以当听到陈平安问话后，他想都没想，便开口笑道：“莫谈国事？”
“是啊。”
陈平安点点头，叹道：“罗教授，就连市井小民都懂的道理，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是啊爸爸。”
罗梦云也劝道：“虽说早就在讲言论自由了，可因言获罪的事情还少吗？您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
可要是在外面也说这种话，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哎……”
不自由毋宁死。
罗云轩非常执拗，他觉得如果连说话都要被限制，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对此，罗梦云非常担心。生怕哪一天就会传来，父亲被捕的消息。
可罗云轩却不以为忤，再次问道：“小陈，你还没说呢，到底更看好哪一方？”
“真要说？”
“说说嘛，出你口入我耳，除了梦云外，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关于这件事情，也算是时下最流行的话题，甭管是居庙堂忧其民的高官，还是处江湖忧其君的贩夫走卒，都在私下积极讨论。
之前学校没放假，罗云轩跟同事和学生们都讨论这个话题，大家的观点不一样，既有看好蓝色的，也有看好红色的。
大家各抒己见，讨论的十分热闹，可罗云轩却觉得大家都是书生之见，分析虽然头头是道，可偏偏如隔雾看花，并不清晰明了。
今天陈平安登门，他觉得是个请教的好机会，毕竟他这位忘年交，不但在部队里待过，而且还是位勇于任事的官员。
“说句实话，我更看好红色。”陈平安叹道：“果府很难取得最后的胜利！”
“哦~为什么？”
罗云轩很惊讶，他没想陈平安也持有这种观点，想问清楚原因。
罗梦云就更惊讶了，她也睁着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陈平安，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字。
“战争打的是钱，这件事情想必你们也清楚，我就不做赘述了。”
陈平安道：“开战之前，果府还是具有相当强的经济实力。
除去接收大量的敌伪财产之外，中央银行还拥有9亿美元的外汇和500万两黄金储备，并得到了米国数十亿美元的救济物资。
如果借着这笔钱搞民生建设，我想我们国家的整体实力，必然能连跃好几个台阶，老百姓也能从中受益。”
说到这里，陈平安叹了口气。罗云轩也跟着长叹一声。
“哎~！”
“可惜，果府没有抓住这个发展的好机会，从而错失良机。”
陈平安继续说道：“有道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一笔家当，很快就在战争中消耗掉了。
果军军费开支激增，随着战争的延伸和规模的扩大，可军费犹如无底的黑洞，吞噬着金钱和物资。
我这几天看了份资料，上面显示国库收入仅占支出的15%，其中军事开支的比重极大，可以占到80%。
浩大的军费开支，必然压得果府喘不过气来，财政危机无法得到转嫁，只有靠滥发钞票维持，可这样以来，势必会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
“是啊！”
罗云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一招，可谓是饮鸩止渴，其危害之大，后患无穷啊。”
随着严重的赤字发生，果府财政必将入不敷出，物价也必将飞涨，全靠发行新钞票支撑。
可这样以来，不仅给果统区人民的生活带来巨大困难，也使得果府迅速地丧失了民心。
疯狂的通货膨胀和物价飞涨，也只能让社会经济陷于全面的混乱、衰退之中。
到那时，企业纷纷倒闭，农业经济破产，老百姓生活在日益恶化，而果府内部本来贪污腐败问题，只会更加严重了。
老百姓如果活不下去了，必然对果府的反抗愈发激烈，农村民变风起云涌，城镇“抢米”风潮席卷全国。
这一系列的事情，必然会引起恶性循环，从而进一步加深了果府统治的军事、政治危机。
罗云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对陈平安说：“小陈，你的观点很有见地。战争的胜负，往往不仅仅取决于经济和物质力量，人心向背也是关键。”
陈平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罗教授说得对，民心的确很重要。但民心的向背，往往又与民生息息相关。如果一个政府不能让人民安居乐业，那么即使它拥有再多的资源，也难以赢得人民的支持。”
罗梦云也加入了讨论：“爸，陈大哥，你们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如果红色方面真的赢了，他们又能保证给人民带来更好的生活吗？”
虽然听出这话里意有所指，可陈平安还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没有人能保证未来，但至少红色方面在理念上更注重民生和平等，他们承诺要进行土地改革，提高工人和农民的地位。
这些措施如果能够实现，或许真的能够改善老百姓的生活。”
罗云轩叹了口气：“理念是美好的，但实现起来却困难重重。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这个国家能够走向和平与安定。”
“陈大哥，红色如果真得赢了，那你觉得他们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吗？”罗梦云又问。
“那要看他们玩的转玩不转经济了。”陈平安意有所指的提点一句，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那也只能看天意了。
由于没有管理大城市的经验，红色刚进城那会儿，确实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甚至有句戏言调侃他们，说他们打天下能得一百分，搞斗争也能得八十分，唯独搞经济只能得零分。
以至于那位陈大帅初到沪海时，本地不法投机商人甚至还放出豪言，哪怕大军能进城，可他们的钱却别想进城。
后来，“四月危机”之所以会爆发，主要就是因为对经济不够重视，再加上思想太左，外部势力有意破坏引导。
这才导致社会秩序混乱，税收公债政策受到攻击，劳资关系紧张，人心浮动。
听到陈平安这么说，罗梦云觉得很有道理，便暗自记在心里，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就把这番话汇报上去。
谈论了半天，几人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为了缓和气氛，陈平安打开字画盒，笑道：“罗教授，来来来，看看这幅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