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二个字,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巨大的利益,每一个字都可能引发激烈的冲突。
要将这十二个字落到实处,绝非易事。
他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阻力?如何确保改革的平稳推进?如何让老百姓真正受益?
这些问题,像一座座大山,让陆江河喘不过气来。
那可是几百万人的生计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
陆江河放下手中的钢笔,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太着急了些,何必急于一时呢?”陆江河自言自语道。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神经绷得太紧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劳逸结合,才能走得更远。”
陆江河心中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他将那张写着十二个大字的稿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关了灯,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家中,陆江河简单洗漱一番,倒头便睡。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陆江河神清气爽地来到办公室,整个人都显得比较松弛。
他重新拿出那张写着十二个大字的稿纸,凝视良久。
经过一夜的休整,陆江河的思路变得更加清晰,头脑也更加冷静。
他拿起钢笔,在“整合传统产能,招引文旅资本”这十二个大字
“第一步,摸清家底。对全县的传统产业进行全面普查,了解企业的生产经营状况、技术水平、环保情况、人员结构等……”
“这一步已经做了......”
“那么第二步,分类施策。根据企业的不同情况,制定不同的改革方案。对于那些有发展潜力、但技术落后的企业,要引导其进行技术改造和产业升级;对于那些污染严重、没有发展前景的企业,要坚决予以关停或转型……”
“之后,继续招商引资。要积极引进有实力、有技术、有管理经验的旅游企业,参与明阳县的旅游资源开发……”
……
陆江河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地写了几百字。
突然,他停下了笔。
倒不是因为他写不下去了,而是他意识到,仅仅依靠纸上谈兵,是远远不够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这句话时不时在陆江河的脑海里回响。
他到明阳县工作,满打满算才一年时间。
虽然走遍了明阳县的山山水水,但对于明阳县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深入。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改革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陆江河想起了伟人的话。
这次改革整合,将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甚至会引发激烈的冲突。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绝不能贸然行动。
想到这里,陆江河拿起电话,拨通了隔壁刘爱璐的办公室。
“刘秘书,你把工商局和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新任领导叫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陆县长,我马上通知他们。”刘爱璐清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片刻之后,两个中年男人走进了陆江河的办公室。
这两个人,一个是工商局局长周正,一个是市场监督管理局局长孙建国。
他们都是前段时间,通过公开选拔,从基层火速提拔上来的干部。
周正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有些木讷。
孙建国则相对瘦削,皮肤黝黑,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明。
不过,从年龄上看,孙建国要比周正年轻不少,大概只有三十五六岁。
两人站在陆江河的办公桌前,显得有些拘谨,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生涩。
“陆县长,您找我们?”周正率先开口,声音不大,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陆江河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沙发,示意他们坐下。
“别紧张,随便聊聊。”陆江河语气温和地说道。
周正和孙建国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江河打量着他们,心中暗自评估。
从刚才的几句话,他就能感觉到,这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八面玲珑、善于交际的干部。
“你们俩,到新的岗位上,工作还适应吧?”陆江河问道。
“还……还行。”周正回答道,声音依旧很小。
“还在摸索中。”孙建国倒是稍微大方一些,但语气中也听不出太多的自信。
陆江河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两份调研报告,递给了他们。
“这是你们俩之前提交的调研报告,我看了看,内容……大同小异啊。”
周正和孙建国接过报告,脸色微微一变。
这两份报告,是他们刚到任时,按照调研大会要求提交的。内容主要是关于县里一家名叫“三杰皮鞋厂”的企业。
陆江河将两人找来,倒不是因为这两人的报告写得差。
恰恰相反,这两份报告写得太好了,好到让陆江河找不出任何问题。
这次调研运动,递交给陆江河的调研报告,他拢共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是能力确实有限,报告水平不咋地,笔杆子功夫欠缺的;
第二类是有能力,但是报告却是糊弄事,明显能看出藏着掖着,不敢写真问题,不敢揭真矛盾;
第三类就是报告水平很好,条理清晰,数据详实,问题明确,建议中肯,让人找不出一点毛病的。
周正和孙建国,很明显就属于第三种。
陆江河眼神在两人脸上扫过说道。
“报告里提到,三杰皮鞋厂的排污许可证是三年前办的,当时环保局给出的年污水排放量是5000吨,对吧?”
陆江河突然开口,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寂。
“是……是的,陆县长。”周正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感觉陆江河的目光像两把刀子,要把他整个人都给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