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杨玄感放下手中长弓,眼中满是冰冷之色,沉声道:
“可惜没能射杀这昏君!”
在他旁边,则是略显老态的杨素,他须发斑白,但精神状态倒是不错,此刻平静看向城外,接着摇了摇头道:
“感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想要杀了杨广,哪有这么简单?
先前为父不让你迎战敌军,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我等有世家助力,但朝廷一方,仍旧有着绝对优势。
那宇文成都战力非凡,一身武艺早已突破了登峰造极,就凭你现在,如何能够与之匹敌?
更别说在宇文成都之上,还有那单进,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天赋异禀,实力比宇文成都更强。
就算他并非杨广心腹,但他终究是大隋战将,必要之时,他也会出手的!”
杨素认真分析着,对于如今天下局势,他自然是看得很清楚。如果有得选的话,他自然是不愿意当出头鸟。
但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够决断的。就像此刻,杨素父子只不过是世家大族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当然了,杨素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世家这边的打算,同样有着自己的想法。
他同样需要世家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听着杨素之言,杨玄感顿时陷入沉默之中,无言以对。他确实有着万夫不当之勇,但和宇文成都比起来,仍旧逊色不少。
尤其是宇文成都年纪轻轻,武艺就达到了登峰造极,着实令人骇然。
要知道,在上一代的老将中,能够达到这个境界的亦是寥寥无几。
曾经的天下第一猛将鱼俱罗,也是四十多岁才走出这一步。而现在的宇文成都还很年轻,他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但是,杨玄感认同自己不如宇文成都,却对单进的实力有所质疑。
他挑起眉头,不解的说道:
“父亲,那单进的实力当真如此强大吗,虽然当初他曾击败过杨广,但如今宇文成都亦是更进一步,二人未必就有多大差距。”
对于杨玄感来说,宇文成都的实力已经很强了,如果单进的实力,还要比宇文成都更强许多,那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面对杨玄感的疑惑,杨素却是认真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感儿,你太低估这单进了,虽然单进并非好勇斗狠之辈,但他的天赋以及努力,放眼天下又有何人能及?
当初的宇文成都,输给了单进,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差距绝不会变小,只会越来越大,宛如天堑。”
杨玄感张开嘴巴,面露错愕之色,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那这单进如今该有多强?”
有些东西,没有真正经历过,终究是有些难以理解。所以杨玄感觉得匪夷所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对此,杨素平静答道:
“为父也不知道,但是,以辽东传来的消息,陛下率领三十万大军强攻辽东城,一个月也不曾将之拿下。
而单进走马夺辽东,一战定乾坤,如此战绩,当真骇然听闻。”
杨玄感神色微肃,他其实以为知道这个消息,只是在此之前,他难免觉得这消息之中,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但此刻来看,这单进确实不简单。
见杨玄感微有紧张,杨素倒也没有继续打击他,便是看向城外,已经是即将发起进攻的朝廷大军,颔首说道:
“这单进再强,洛阳城却不是辽东城,他们想要拿下洛阳,可没有这么简单。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拖,这场战斗持续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我们就能找到扭转局势的机会。”
虽然此刻的形势,对杨素来说颇为不利,但他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反而是格外淡然,显然他早就考虑好接下来怎么做了。
此前的杨玄感,还有出城迎战的想法,但现在,他终究是清醒过来。
有那宇文成都和单进在此,以他如今的实力,确实不太够看。
既然如此,那就按杨素说的办吧!
这场攻防大战,就这样开始了,没有任何花里胡哨,洛阳城好似变成了一台绞肉机,无数人身死于此。
朝廷一方的大军,在韩擒虎的指挥下,不断发动猛攻。他们准备冲锋,各类器械齐全,想要突破洛阳城的防线。
但杨素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像杨素这等老将,他经历过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所以,他很清楚隋军会用什么战法。
甚至可以说,隋军之中有不少战法,本就是杨素亲自创建的。
现如今,想要用这些手段对付杨素,将洛阳城拿下,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而杨素在洛阳城外挖掘的护城河,亦是起到了奇效,让朝廷一方很多手段都无法施展,处处受限。
一场大战下来,朝廷损失不小,却没有取得半点成效。
倒不是韩擒虎无能,而是因为杨素能力非凡。他从起兵那一天,就在考虑要如何布置洛阳城,才能挡住朝廷攻势。
因为洛阳城内,本就有大量民夫,杨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
事实证明,杨素确实成功了,如今的洛阳城密不透风,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死死挡住朝廷的大军。
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杨素的目标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更长的时间。
自从杨素起兵开始,他就派遣精锐,将中原之地的几个大粮仓给拿下来了。
这些粮仓,都是杨坚设置的。
在杨坚立国前期,大隋也有许多饥荒,但在他晚年,天下已经安稳,朝廷府库充盈,百姓也是家家有余粮。
就是在这个前提之下,杨坚派人修建了许多大粮仓,将这些粮食储存起来。
而这些,也是杨广能够败家十多年的根基。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钱粮支撑。
只不过,无论杨坚留下来多少底蕴,也挡不住杨广的败家手段。
等到天下大乱,大唐建立之后,各地的府库早就所剩无几。杨广的消耗,各路反王兵马的消耗,吃光也再正常不过。
至于留到后世大唐,那就是无稽之谈了,以后世的技术都只能将粮食储存数年,想要存个几十年,那就有些离谱了。
总之,如今好几个粮仓中的粮食,都被杨素聚集到洛阳城中。
这里是他最后的防线,也是唯一的根本。他将粮草兵马尽数聚集于此,就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他要拖到天下有变。
同时,这也是杨素基于对杨广了解的豪赌。他相信以杨广的性格,哪怕没有镇压杨素,也会不甘寂寞,想要做点什么。
只要杨广闲不下来,百姓必然深受其害,等到百姓承受不住,他们想要活下去,想要保全性命,就只有揭竿而起。
待到天下大乱,只要洛阳城没被拿下,杨素就有反击乃至于争霸天下的资本。
而此间最大的问题,便是杨素的年龄了。
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岁,杨素有着绝对的把握。他一定能够扫荡天下,成就大业。
但现在,杨素如何能够预料,上天到底给了他多长时间吧?
只不过,既然他已经走上这条路,那就没有退让的可能了。
他只能向前。
——
时间转眼,又是一个月之后。
洛阳城仍旧没有拿下。
这个结果,当然让杨广难以承受,他自然不愿重蹈辽东城覆辙。
可问题在于,朝廷一方想要进攻洛阳城,实在是太难了。
阻力比之前进攻辽东城更大。
杨素做的准备,实在是太充分了,面对朝廷攻势,见招拆招,显得游刃有余,完全不给朝廷大军可乘之机。
可以说,一个月的大战打下来,洛阳城并未遭受多大的损伤。
这期间,杨广自然不只是让韩擒虎领兵攻城,他已经尝试过很多办法。
在此期间,从登州府赶来的杨林,也是抵达洛阳,与杨广会合。
所以,杨广也让杨林尝试攻城。
但结果仍旧不如人意。
包括宇文成都和单进,也曾领兵攻城,一样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宇文成都自然不会放水,虽然在高句丽时,他深受打击,但他终究没有自甘堕落,而是想要找到机会证明自己。
而单进,一方面是他并不准备在这里玩命,另一方面,就是杨素的手段,确实没有这么容易突破。
他能在辽东城建功,除了自身实力之外,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是敌军毫无准备,他们不知道单进突然杀来。
并且,辽东城可没有护城河抵挡,单进才能直接冲到城墙之下,杀上城楼。这时候敌军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面对如此结果,杨广除了无能狂怒,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了。
又是一日大战结束。
朝廷大军无功而返,杨广面带冷色,召集众将于大帐议事。
群臣尽皆聚集于此,包括杨林亦在人群之中。从他们的脸色就能看出,这一战确实颇为艰难,令人无从下手。
杨广目光扫视着,接着说道: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反贼仍旧在洛阳城内逍遥法外,难道我朝廷的精锐之师,就连这座城池都无法拿下吗?
谁能给朕一个解释,谁能告诉朕,接下来要怎么办?”
杨广语气低沉,眉头紧锁,足以看出他心中不满以及恼怒。
群臣难以应答,他们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够拿下洛阳城。
毕竟,此刻占据洛阳的可不是寻常流寇。而是名扬天下的老将杨素。
杨林看见这一幕,面露无奈之色,但他绝非阿谀奉承之辈,既然他有想法,那就无需遮遮掩掩,便是坦然说道: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洛阳城城防坚固,想要强攻破城,绝非易事,更何况其中有杨素坐镇,将洛阳守得密不透风。
所以老臣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围而不攻。只要包围洛阳,堵绝道路,断了反贼与外界联系。
待其粮草耗尽,我军便可一战而胜。”
这样的办法,并不罕见,大部分城池想要直接攻下,都没有这么简单。
要么守军投降,要么就得长时间包围,等到守军弹尽粮绝。
显然,这些话并不是杨广想要的答案,他希望有人能够想到办法,一举将洛阳城拿下,震慑天下宵小之辈。
只不过,这个想法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也不符合实际。
杨广眉头紧锁,其实他也知道,杨林所言非虚,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是他仍旧有些不甘心。
长久的沉默,杨广抬抬头,他继续看向群臣,咬着牙说道:
“难道我堂堂大隋,就只能看着反贼在此叫嚣,占据我大隋的洛阳城吗?”
群臣面面相觑,却不敢开口应答。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倒不如老老实实闭嘴,免得触怒杨广。
正在此刻。
大帐之外传来的脚步声,瞬间吸引了杨广和群臣的注意。
杨广微微抬头,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紧接着在大帐之外,冲进来一名士卒,表情颇为急切。
当他看见杨广以及群臣,也顾不上迟疑,连忙拱手说道:
“启禀陛下,岭南出事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脸色微变,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士卒之言,恐怕这不是什么小问题。
虽然说,岭南之地对于大隋而言,乃是边缘偏僻之地,但这同样是大隋的疆土,自然不可等闲视之。
当初杨广为了敲打单进,让单进前往岭南之地坐镇,可如果岭南发生变故,杨广同样也无法接受。
念及此处,杨广的表情无比认真,他也顾不上眼前的洛阳城了,便是急切问道:
“到底是何情况,还不快快道来?”
既然杨广开口,士卒立刻说道:
“是百越叛乱,官府无法镇压,如今百越之地已经乱作一团,各地官吏皆是送出急报,在向朝廷求援!”
“百越叛乱?!”
杨广眼珠子瞪得溜圆,表情错愕无比,他连杨素都还没有搞定,正因为洛阳城而头疼,百越就叛乱了?
不管岭南再偏僻,终究是大隋疆土,一旦被脱离出去,再想拿回来就难了。
而其他文武群臣,同样瞠目结舌,消化着这有些匪夷所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