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应天府皇宫外，一条人迹罕至的街道中。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子时一刻，南门。”
“尊敬的唐王殿下，您放心，查理斯拉西一定会在子时一刻赶到！”
“告辞。”
“唐王殿下慢走，上帝祝福你！”
顺着街道走入拐角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看着身后缓缓消失在黑暗中的外番毛人，朱聿键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他身侧，在五军都督府改组时被朱伟光从左军都督府佥事调任为南军都督府佥事，原本负责暗中秘密监控秦良玉等人。
现在被朱伟光派来保护朱聿键的安危，原历史上崇祯十七年京城沦陷时宁死不降的大明镇远侯顾肇迹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眼神错愕。
“王爷，陛下不是让咱们巧取北门么？怎么您……”
从远处收回目光，看着身边这个被皇帝暗中嘱咐过是个忠骨之臣，未来很可能会被皇帝安排在自己身边充当大将军给自己开疆拓土并监视自己的汉子，朱聿键轻声一笑。
“肇迹，你信得过那些毛人吗？”
“？”
顾肇迹一愣。
想了想，缓缓摇头。
“说实话，末将信不过。”
“理由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且末将听说这个什么河南什么什么公司的好像以前还觊觎过我大明，跟我大明水师交过手。”
“所以，你明白了么？”
“王爷您是说，您也信不过这些毛人？”
朱聿键想起了来之前朱伟光暗自叮嘱的那些话，心有余悸的摇头笑道：“嗯，他们想要的我们给不了。”
“他们想要的？”
顾肇迹有些纳闷，不过见朱聿键不再主动开口，也没再敢继续追问，而是岔开了话题。
“那王爷，咱们接下来是……？”
“等。”
“等？”
“嗯，等人。”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透着古怪与神秘的王爷，顾肇迹正纳闷等谁，一道身影突然从前方一处阴影中窜了出来，脸色一变。
“谁！”
“别，别动手，我是后水尾四郎，敢问前方可是大明圣皇帝陛下派来的密使唐王朱聿键朱桑？”
顾肇基一愣，倭人？
一旁进城前接到后水尾四郎密信说要里应外合助大明收复南都的朱聿键则嘴角一抽。
朱桑？
这什么鬼称呼。
强忍着心里的怪异，朱聿键阴着脸沉声道：“是孤。”
得到回应，在后水尾小次郎跟德川日犬达成协议后，奉其家主后水尾小次郎之命来跟朱聿键接头商议具体行动细节的后水尾四郎一脸兴奋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并在临近时对着朱聿键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跪拜大礼。
“外番小臣后水尾四郎见过大明唐王殿下，殿下容禀，数日前与大明圣皇帝陛下见面后。
经过商议，我后水尾氏与水户藩决定弃暗投明，向大明圣皇帝陛下效忠。
还请大明圣皇帝陛下接受我们的忠诚，我们一定会为大明出生入死，万死不辞！”
“然后呢。”
后水尾四郎顿了顿，咬牙道：“我们愿意与大明圣皇帝陛下签订国契。
只要大明圣皇帝陛下答应我们在事后出兵帮我们铲除不臣，我们愿意效朝鲜李氏故事，自去皇号，以藩王奉大明为主！”
“不够。”
后水尾四郎心里一沉，“还请亲王殿下示下！”
看着眼前这个五体投地，活像个伸头的乌龟趴在自己脚下的倭人，朱聿键忍着心里的怪异，淡淡道：
“陛下说了，帮你后水尾氏铲除不臣可以，但还要有另外两个条件。”
“请讲！”
“一，证明你后水尾氏的忠诚，二，德川幕府铲除后，其掌控的中部岛屿与御三家所在之地尽归我大明，作为交换，之前商议的赔偿条件作废。”
“这……”
心头一咯噔，暗中思索片刻，发现眼前人提的要求跟自家家主设想的大差不差后，一咬牙，点头应了下来。
“请亲王殿下转告大明圣皇帝陛下，此事外臣应了。”
“那么接下来，就用实际行动去证明你们的忠诚吧。”
“敢问唐王殿下，我们该怎么做？”
“今夜子时一刻，本王会率人冲击南门，届时，不仅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也会一起出手帮忙开门，城外还有陛下埋伏的精锐大军策应。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子时一刻主动开枪射杀守城将官协助破城并制造混乱。
届时，我们会以枪声为号，一起发动攻击。”
“嗨！”
“请唐王殿下放心，外臣保证完成任务！”
…
一个时辰后。
崇祯十二年五月九日，子时初，应天府，弘光朝湖广参政黄公辅府邸。
“……几更了。”
一群站满护卫的内院中，如老僧般坐定在正堂闭目养神的黄公辅突然开口打破了院内的压抑。
他身侧，原大明南都吏部尚书，现弘光朝吏部尚书，原历史上崇祯十五年被朱由检从南都吏部尚书调位到京师吏部尚书。
但在次年，也就是崇祯十六年被急昏了头的朱由检罢黜，最终对崇祯皇帝的昏庸无能与大明朝堂的腐败内讧彻底绝望，在朱由检自挂东南枝后彻底归隐遁入空门的郑三俊。
原大明南都太仆寺正卿，现弘光朝太仆寺正卿，原历史上崇祯十七年朱由检自挂东南枝后跟随福王抗清。
结果在同年末病死的冯元飙相互看了看，正准备开口，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从院门外响了起来。
顿时，三人脸色一紧，院内四周的三家死士、家丁更是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长刀。
一时间，整个院中刀刃剌过刀鞘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谁！”
“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墙洞卡狗头！”
沉默中，站在院内门口处一名官家打扮的老人突然开口对着门外吆喝了起来。
而后，简单三言两语，老人紧绷的脸一松，转头看向了内堂端坐的黄公辅三人。
屋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三人见状，对视一眼，对着老人点了点头。
下一刻，院门被打开，持刀披甲，一身普通宫廷守卫打扮的朱聿键带着他身边同样打扮的顾肇迹走了进来。
而在他们身后院外阴影中，一群衣着五花八门，身形气质高矮不一的汉子静静地将整个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管家扫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关门，而是侧身开着门站在了一侧。
对此，已经走入院内的朱聿键饶有深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昂首踏入屋内。
“罪臣黄公辅（郑三俊、冯元飙）见过唐王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呵呵，三位大人快快请起，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无需这般多礼。”
“谢唐王殿下宽宥！”
“唐王殿下，请！”
“老大人请！”
简单的寒暄后，黄公辅引着朱聿键进了内堂。
而后，对着眼前人拱了拱手，黄公辅压低声音低声道：“唐王殿下，今时突然前来，可是圣上有了新的指示？”
“嗯，计划有变，几位大人不用派人去冲击东门与西门了，直接去皇宫协助镇守皇宫即可。”
屋内准备‘按计划’策应朱伟光的三人一愣，“不用我们去东西两门了？”
“嗯。”
“敢问可是另有安排？”
“半夜前，福王已经答应本王率亲信前往北门配合开城，所以一刻钟后，我们会在北门动手。
如果大军顺利进城，你们就负责保护好皇宫内的家眷，避免遭到乱兵波及。
如果大军没有顺利入城，那么你们就与宫内留守的将士一起接应宫里里宫娥嫔妃出逃潜藏，并点燃皇宫以做信号。
届时，城外四周埋伏的马祥麟马将军与吴三桂吴总兵就会以火光为信展开强攻。”
“……”
冯元彪与身边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圣天子在侧，我大明中兴有望，中兴有望啊！”
“是极是极，有此圣天子在位，老夫就算全家死尽也死而无憾了！”
“哈哈……”
三人面前，朱聿键也在笑，只是笑的很勉强。
圣天子么……
想着离开前自家那位好孙侄私下里对自己表露出来的野心与各种针对人性的阴狠谋划，他对面前几人慷慨激昂的豪迈就有了些许无奈与苦涩。
希望日后本王那个立志要当秦始皇第二的孙侄带着我们南征北战屠族灭国时，你们这群老夫子还能笑得出来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