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斗啊，别慌，朕又吃不了你，朕就是看神迹有感，觉得你平叛挺有一套的，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平贼策略？”
卢象升缓了缓神，沉声道：“回陛下，在不考虑钱粮的情况下，臣主张只诛首恶与罪大恶极之人，余者或收编或遣散。
毕竟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眼下神迹显现，辽东显患，我大明内部不宜再自相残杀了。”
“嗯……”
“有道理。”
点了点头，朱伟光话锋一转，“不过朕觉得就算没有钱粮方面的顾虑，你也应该先以剿为主，招为辅。
因为在朕眼里，拿起刀的百姓骨子里其实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些遵纪守法的大明百姓了。
就像读过书的百姓与没有读过书的百姓之间的区别一样，见识过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是不会再愿意回头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有了另一种获取美好生活的手段与方式。
所以在朕眼里，在那些人拿起刀的那一刻，他们就丢弃了他们投降朝廷的权利。
朕觉得，不把这些人杀怕，将这些人打服，是很难真正收服他们的。
到时候一个不慎还是会出乱子，所以朕建议你还是以杀为主，等真正把这群人打服了，杀服了，再考虑招抚的问题。
你觉得呢？”
卢象升的表情有些沉重，但没有反驳。
作为明末最能打的文官，他跟其他带头冲锋的武官最大的区别就是既有武将的武力值，也有文臣的脑回路。
所以朱伟光话中的意思他其实一直都清楚。
只是……
终究是大明的子民啊，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的沉默，朱伟光看在眼里，但没有说什么，而是笑眯眯的转头看向了桌子上的最后一位。
“那个谁，对，就说你呢，脸埋饭盆里的那个，来，抬起头来看着朕！”
意识到朱伟光正在到处挖坑，试图用脸埋饭盆的方式躲过朱伟光注意力，在京营总督成国公朱纯臣麾下当提督的惠安伯张庆臻闻言一颤，哆嗦了两下，哭丧着脸抬起了头。
“陛下。”
“庆臻呐，来，咱们今天就在桌子上把话说开，你实话告诉朕，朕的京营现在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当年李邦华给朕整备的十二万将校还在吗？”
瞬间，张庆臻脸色一片惨白，一旁因为朱伟光接二连三的挖坑而各自天人交战的卢象升几人也是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了张庆臻。
然后，张庆臻就哭了。
“这这这，陛下，臣，臣……”
“来，别怕，实话实说就行，朕知道此事怪不得你。”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庆臻哭丧着脸哆嗦了老半天，才颤颤巍巍的起身跪在了地上。
“禀陛下，臣有罪，臣该死，京营如今还，还剩下五万余人……”
“然后呢，具体点。”
“其，其中五大营大概三，三万余人，神枢营（三千营）有两，两万余，神，神机营则不足三千……”
“你们每年报给兵部的人有多少？”
“五，五大营八万，神，神枢营五万，神机营加车营万余，总，总计十四万余……”
“……”
瞬间，殿内死寂一片。
不仅大殿内的大明诸将们被张庆臻说的面面相觑，就连光幕外的通过光幕看直播的诸天帝王将相也被他说的目瞪狗呆。
尤其是明太祖朱元璋，更是被气的暴跳如雷。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后面那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这般糊弄，反了反了反了，反了！！！”
“乖乖，将近十万的虚额，这群家伙怎么敢的啊……”
…
“……起来吧，朕说了，这事不怪你，来，起来跟朕说说，这五万人里现在还有多少人能用？”
就在诸天万界的帝王将相与大明诸帝瞠目结舌的叉腰骂娘时，崇祯十一年的养心殿中，心中早有预料的朱伟光打破了殿内死一般的压抑。
然后，看着张庆臻发懵的孙承宗等人就惊了，扭头看着朱伟光那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一脸错愕。
尤其是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这几个经常在朱由检身边打转的人，更是惊疑不定的看着看起来心平气和的朱伟光，这还是以前那个嫉恶如仇的刚烈皇帝？
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被神迹刺激的转性了？
不仅是他们，朱伟光正对面跪着打哆嗦的张庆臻也懵了，一脸懵逼的看着朱伟光，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一心学太祖皇帝，动辄就要抄家灭族暴跳如雷的崇祯帝么？
该不会是仙人变得吧？
看着前方那个颇有点泰山崩于前而波澜不惊的年轻帝王，这一刻，张庆臻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可惜，出于对朱由检身份的忌惮与仙人的敬畏，他并没有留意，或者说没有深究心里这个一闪而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而是呆呆地看了朱伟光片刻，一脸欣喜的对着朱伟光磕起了头。
“罪臣谢陛下不罪之恩，谢陛下不罪之恩！”
“行了行了行了，起来吧，跟朕说说，这五万余人到底还有多少人能用？”
梆梆几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后，张庆臻顶着有些眩晕的脑门踉踉跄跄的从地面站了起来。
“回，回禀陛下，其实这五万余人中，真正能用的也不过两万余人，剩余的全是各公侯府上的老弱病残，或者奴仆家宦。
不仅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连平时的点卯都是被人替名，只有在陛下出宫巡视时才会临时聚集起来装装样子。
至于剩下的那两万常备士卒，其实也是京城内的一些良家子新丁，并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勉强维持着一些简单训练，不至于让人一眼看穿京营的虚实。
真要遇到什么战况，恐怕也是不堪什么大用的……”
“这样啊……”
摸着下巴，朱伟光看向张庆臻的目光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
“庆臻，看在你未来带着全家给朕的大明殉国的份儿上，朕给你个机会，自查吧。”
“啊？自，自裁？”
“……”
“自查，朕说的是自查，不是自裁，想什么呢你。”
“吓死臣了……”
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冷汗的家伙，朱伟光彻底没了跟他逗闷子的心思。
“得了，回去以后你就开始自查吧，朕不需要你表什么忠心，也不用你去大张旗鼓的折腾。
朕教你个方法，回去以后，你在京营各处显眼的地方挂一些检举箱，也就是木头箱子或者木篮子。
不需要多么好看华丽，只要皮实耐造就行，不设防，就那么挂着。
然后当着全营的面告诉他们，就说朕说的，只要有人愿意举报将校贪赃枉法、公器私用、抢功、冒功、占缺、占役这种吃空饷、喝兵血之事。
查实后，举报者得被查办者所有资产的三成利，相关办案人员得五成，剩余两成归内帑。
此外，大家也可以上书给朕自悔，届时，朕特许上书自悔者自留二成家产，并留其性命贬其为富家翁。
至于想要举报却不会写字的，可以去找人代笔，或者把箱子砸了、取走。
到时候朕自会派人去接管事发营队挨个询问。
庆臻你记着，刚开始的时候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肯定没人愿意干。
到时候你暗中派人点几个你自己知道的贪赃枉法之徒上来，然后朕出面处理掉他们，给其他人树个榜样。
朕觉得朱纯臣就不错，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又是大明享国二百余年的国戚，绝对是个有钱的主，到时候咱们联手宰了他，肯定有的赚。
保守估计，维持京营一年十万大军的军费应该是有的，朕这些天暗中派人查了查，那老小子光家产田亩就值几百万纹银，这还不算那老小子家里藏着的字画与银钱，以及攀附在那老小子身边的其他勋贵武臣。
如果瓜蔓藤一起抄家，别的不敢说，起码京营一年十万大军的军费铁定是有的。
而且最关键是口子一开，京营里剩下那些人想捂也捂不住了，这不比你抠抠搜搜的贪京营那点汤汤水水来的快？
当然，你要是实在害怕别人报复或者不想得罪人，你也可以赶明儿找机会把你自己点了。
朕知道你有钱，多了不敢说，百八十万还是有的，到时候朕看在你未来举家殉国的份儿上给你留三成家产。
朕吃点亏，只拿两成，多给你的那一成权当是对你未来殉国的回报了……”
“……”
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教自己舍小家为大家的年轻皇帝，被朱伟光的凑不要脸秀的头皮发麻的张庆臻陷入了沉思。
陛下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险又无耻的呢？
以往那个纯真善良，嫉恶如仇的陛下哪里去了呀……
就在他看着喋喋不休的朱伟光百思不得其解时，通过光幕看直播的朱元璋等人也在朱伟光孜孜不倦的凑不要脸中变了脸。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扪心自问，如果把朱伟光说的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
这一刻，界内界外所有人对朱伟光升起了一抹忌惮。
这狗东西虽然看起来不怎么着调，但心思缜密，手段阴险，不能小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