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复得

    直至后来,魏玺烟记起的时候,想找都找不到了。

    “放下吧,待会我瞧瞧。”

    “是。”

    宫人打开了箱子。

    魏玺烟往里面一看,的确都是她年幼时的东西,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些霉气。

    “先拿到外面晒晒吧。”

    宫人于是领命而去。

    魏玺烟也走到殿门口,看他们把这些玩意一件件地摆出来。

    有她用过的妆奁盒,有她曾经解不开的连环锁,还有不知道谁送的小铜镜什么的。

    “诶,等等。采星,把你手里的那个玩意儿给本宫瞧瞧。”

    “唯。”

    采星急忙递了过去。

    这是一只用木头做成的重瓣莲花灯,约有一个巴掌大。

    最里面的蕊心是用铁片圈成的,用来安放蜡烛。

    “殿下,这灯倒是十分精巧,奴婢看着还是檀木做的。”

    魏玺烟在回忆中搜索了半天,慢慢地记起往事。

    这莲花灯算是自己厚着脸皮,从虞铮那抢来的。

    从前在太学馆读书时,聆听夫子授业亦可男女同席。

    那时,魏玺烟恰好就坐在魏延鋆和虞铮的后面。

    遇上晚课,太学馆中的烛火渐暗。但宫规森严,烛火的使用也有一套限制。

    于是,在太学中读书的贵胄子弟们就会同时点燃自己带的灯烛来加光照明。

    魏玺烟那时年纪小,总觉得只要她想,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能到自己的手里。

    她就看上了虞铮案上的那盏莲花灯,别的什么灯都不要。

    谁知天生反骨的虞铮死活都不愿意把莲花灯送给她,直愣愣地在那说:恕他不能割爱。

    可她魏玺烟是谁啊?

    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

    她可不是君子,她是女子。

    她还是天子的女儿。

    那盏莲花灯终究被她抢到了手里。

    虞铮可是敢怒不敢言。

    回忆往事,魏玺烟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很快,她的眸色渐渐暗淡下来。

    魏玺烟幼时并不清楚,那盏檀木莲花灯是虞铮的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她和虞铮成婚后,某日大吵了一架;她故意踢翻他的书案,把另一盏烛灯也给摔了。

    直到那次之后,她才从虞铮的近身长随的口中得知,当年的那盏灯是虞铮母亲生前的旧物。

    案上的这盏灯,是他自己后来凭着记忆重新做的,用了很多年,却也被她毁去了。

    虞铮出生在北疆,两三岁时就与他的母亲分离,直到十岁才回到京城。

    那一年,他的母亲缠绵病榻,性命垂危,甚至没来得及见上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魏玺烟抢走和毁坏了那两盏莲花灯,无疑是在虞铮的心上剜了一刀。

    更何况,她后来还对他说了那般的诛心之论。

    魏玺烟想过道歉,但别扭的骄傲让她说不出口。

    她也想过补救,只是当年的那盏灯已经找不到了。

    此刻,魏玺烟看着手里的莲花灯,心中升起一丝庆幸。

    “采星,你让人把这个灯送到虞——算了,不用了。”

    等到成婚之后,她让人把它带过去,再给他吧。

    然而,只过了眨眼间,魏玺烟忽然又改了主意。

    还是在大婚之前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曾经的诸多误会与心结,如今还是早点解开的好。

    她不想再活得像从前那般疲累,也不想和虞铮一起在泥潭中深陷不休。

    如果可以,她想安然平静地度过这一世。

    只可惜,恐怕多半是不能如愿的。

    翌日辰时初刻,重华殿的吴盛内官就又来到了虞府。

    “大将军,您收拾收拾,稍后就准备入宫吧。我们家长公主殿下有请。”

    听了内官的传话,虞铮颇有些不解。

    后日就是他和长公主的大婚了,两人竟可以私下见面么?

    “大人,如此……是否有些不合规矩?”虞铮犹豫着开口。

    “哎呀,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吴盛偏头笑了笑。

    殿下说的话就是规矩。

    都快成婚了,见个面有什么不可以呢?

    一般人就算了。

    但公主殿下可不是一般人。

    “将军,您就放心吧。长公主殿下她不会刻意为难人的。”

    (也就是说还是会为难的)

    虞铮没耽搁太长的功夫,换了件墨色的外衫,就跟着吴内官一起进了皇宫。

    原本他还想先去拜见一下皇帝,毕竟没有君王的传召,臣下不可擅自入宫。

    但是吴盛把他给拦住了。

    “将军直接去见公主殿下便可。毕竟长公主要做什么,陛下他也是知道的。”

    吴盛不止一次地发觉这位虞大将军有时刚正得近乎憨直。

    任谁都看得出来,平康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超然。

    她是与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就算把全宗室里的皇族后裔加在一起,那都比不上她尊贵。

    只要把公主殿下侍奉好了,何愁得不到圣恩眷顾呢?

    “好吧。烦请大人带路。”

    “将军,这边请。”

    …

    最终,吴盛把他带到了太清园中的莲歌榭处。

    而此时,本该坐在亭中等他的魏玺烟却不见人了。

    “殿下去湖中心喂那些银月鲤了,还请将军稍等一等。”

    留下的侍女如此回答。

    “无妨。”虞铮微微颔首,依旧身姿笔挺地立在一旁。

    不多会,眼前映入了一叶小舟的踪影。

    是魏玺烟带着她的随从们回来了。

    “楠州新进贡了几尾银月鲤,将军不妨也去瞧瞧?”

    魏玺烟下了小舟,眉眼带笑地对他说道。

    虞铮闻言后退一步,又拱手回答:

    “多谢殿下美意,臣就不去了。不知殿下今日召臣来见,所为何事?”

    魏玺烟垂下了眼帘。

    关于这件事,她还真不太好开口说。

    见状,身后的侍女沐月悄悄碰了碰她的衣袖。

    一位合格的女官,确实要这样提醒公主殿下。

    魏玺烟于是反应过来,让左右的宫人去拿东西。

    “将军,何不打开看看?”

    魏玺烟让人把那盏莲花灯好生擦拭和养护了一番,才令它重新绽放出莹润的光泽。

    打开锦盒的一瞬间,虞铮的眼神不由得怔了片刻。

    他还以为……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竟然还留着它。

    虞铮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愣在原地,默不作声。

    “从前是我年幼不懂事,抢夺了将军的心爱之物。”

    为了尽量显示自己的真诚,魏玺烟舍下了“本宫”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