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牵马

    魏华蓁既不愿同去,魏玺烟就自己下车,慢慢走着。

    日光从繁茂的林叶间倾洒而下,给层层云海镀上了耀眼的金光。

    尽管魏玺烟把脚步和速度放慢了,突然爬起山来,也有点难以消受。

    好在她身体底子不弱,走上半炷香的时间也就适应了。

    “殿下怎么不坐马车?”

    虞铮是听卫士说平康长公主下了车独自行走,这才骑着马从队伍的前方拐了回来。

    “本宫很久没爬过山了。在车里坐着,好没意思。”

    魏玺烟一边说,一边用丝娟把额前的薄汗拭去。

    “山路崎岖,公主可要当心脚下。”

    “无妨。”魏玺烟转头笑着回答道。

    虞铮看了看她身上层层叠叠的深衣和她提着下摆蹒跚走路的样子,真怕她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裙裳而摔倒。

    “哎呀!”

    没想到,虞铮一语成谶,魏玺烟果然被山路上的石子绊了一下。

    好在她平时有过炼体,平衡之感不算差;又没有踩到衣角,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殿下不若还是回到马车上去吧。此地离行宫尚有半日的行程。”

    “可是车里闷死人了,本宫才不要坐。”

    虞铮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公主想要如何?”

    “我要骑马!”

    她的性格中还是有几分像年少时的那般执拗。

    而虞铮却在想,这平康长公主果然还似从前那般任性。

    “殿下不如先看看,您这身衣裳,是否可以?”

    她身着长裾,并非骑服,如何能骑马?

    “本宫可以侧身而坐,就有劳将军驾马。”

    “?”

    虞铮的眼瞳怔了一瞬。

    他没想到平康长公主会如此说。

    虽然他不太情愿,但是,他总不能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违抗公主的命令吧。

    “将军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抱本宫上马?”

    “殿下,这,这恐怕于礼不合。”

    虞铮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几下,发现四周的卫士和随从们都在朝这边看。

    “本宫与自己的未婚夫婿同乘一马,怎么就于礼不合了?”

    平康长公主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她做事喜欢无拘无束,当然,她亦有那般资本。

    虞铮无法抗命,便只好下马;一手揽肩,一手揽腿,弯腰将魏玺烟抱了起来。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般亲密地触碰女子。

    父亲生前对他教养严苛,从未允许他在婚前就纳什么妾室通房。

    跟在他身边侍候的下人,也都是小厮和长随。

    女子的身体,的确和男子不同。公主在他怀里,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

    虞铮将她托举上马,自己却并未紧随其后。

    “公主把鞍鞯抓牢了。臣会尽量小心牵马。”

    他不打算带着公主骑马。

    虽说在大衍,也没有哪条律例说未婚夫妻不可以共乘一马。

    但他们毕竟还未成婚,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亲密,多少都会对公主的清誉有损。

    就这样,两人一个侧身坐于马上,一个手中牵着缰绳,不紧不慢地走在山道之中。

    “将军的踏霜,今日似乎很乖顺?”

    “许是它上次听了公主殿下的夸赞,心中雀跃吧。”

    “那可真是一匹好马儿。”说着,魏玺烟轻轻拍了拍马背,“它跟着你,把沦落已久的十三城收复回归,亦是大衍的功臣。”

    “踏霜的父辈,曾经是臣先父的战马。自从臣入疆场,踏霜就一直相伴左右,如今正好八年有余。”

    “本宫还记得,父皇从前说过,战马,可是军士的第二个魂灵。”

    “先帝所言甚是。”

    虞铮回答道。

    不过,除却战马,军人手中的兵器也是另一半魂灵。

    如此又走了半日,仪仗军终于到达了位于半山的行宫。

    经过一番安排,魏玺烟和魏华蓁分别住在相离不远的丹渠殿和清漪殿。

    原本,魏玺烟还想问魏华蓁愿不愿意与她同住,后来便作罢了。

    兴许魏华蓁也并不是很想和她亲密相处。只不过之前是在行路途中,条件受限。

    况且她们也没熟稔到闺中密友的地步,就顺其自然吧。

    刚住到行宫的前几日,魏玺烟常常窝在屋子里;一边饮冰酒,一边看经集。

    可这样的日子未免太无趣了些。

    “虞将军,不如我们去山中打猎吧?这里应该有兔子,本宫要养兔子。”

    平康长公主一脸兴奋。

    “殿下应该是想,把兔子养肥之后再做成炙肉吧?”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大胆!你竟敢污蔑本宫?”

    她看在曾经的情面上,给他三分好颜色。结果这才几日,他就如此放肆。

    如今都敢这般揶揄她,日后若成了婚,那还得了?

    别又同前世一样,处处都能挑起她的怒火。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他和她都是一样。

    此刻,魏玺烟在心中如是提醒着自己。

    重生的这些日子以来,她真是睡得昏了头,才会觉得一切都有扭转的可能。

    其实人行于世,总有变和不变。她不该强求这世间万事都会因自己的心意而动。

    但她能做的,还有尽人事,听天命。

    上天让她重活一遭,应是也不愿看她重蹈覆辙。

    “微臣万万不敢,还请殿下恕罪。”

    此时,虞铮也在心里暗暗后悔。

    平康长公主不过是这几日心情好,他就忘了她从前傲慢凌人的样子。

    方才他一时失言,下了公主殿下的面子,她不会在日后对他寻机报复吧?

    不怪虞铮会这样想。

    因为按照平康公主一贯的脾气,她是真的会睚眦必较。

    小小的年纪,才刚刚开蒙那会,她就能抓过别人的书卷摔在地上、将别人毛笔上的狼毫剪掉、或者在冬日里把别人团席里的棉花给抽去。

    而虞铮,恰好就是那群“别人”中的一个。

    “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就以为我生气了?”

    虞铮:“……”

    他根本看不出来,她究竟有没有生气。

    长公主殿下的心思,也太难猜了。

    “从前的本宫,那是小孩心性。难道虞将军以为,本宫会一直停滞不前吗?”

    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魏玺烟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臣并无此意。”

    其实说这话,虞铮也是有些心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