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啥事了？”
钱慧珺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但凡上头有啥政策变动，最先倒霉的就是她家！
“那个谁，掉下来摔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马上明白了是谁，钱慧珺猛然想起前阵子在树林里采蘑菇的时候范大傻子喊的老虎掉下来了，顿时震惊不已！
那个傻子……不对，是范新明……
真有窥见天机的本事？
“现在人家南边都传开了，也就咱们这消息闭塞，到现在才传过信来，你说这是何苦……”
老曹崩塌的不只是三观，也有信仰！
原本以为……
唉，说点啥好呢！
“开会还说啥没？”孙建平看得出来，此事对老曹的信心打击非常大，原有的理想信念都近乎于崩溃，急忙岔过话头，免得老爷子钻牛角尖想不开。
“那啥，咱们村子今年粮食不是高产了么，滕干事受了表彰，也给咱们发了個奖状。”
老曹这才想起奖状的事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烫金硬纸，铺开，给大家伙看。
“1971年鹤城地区产粮优秀集体……”
下边还有落款和俩大红戳。
“这个是给你的！”
老曹递给孙建平一张，钱慧珺也好奇的歪过脑袋来看。
“奖给孙建平同志，在一九七一年度农业生产中，成绩显著，被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钱慧珺忍不住念出声来。
“没给我整一张啊！”张子义翻看剩下的几张，有地区下发的，有县里下发的，上边写的都是老曹的名字，就是没自己的，脸一抽抽。
“你咋腆着脸要奖状，民兵工作干得一塌糊涂我都不稀得说你，去去去一边俩扇着！”老曹看着这几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奖状，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他拿起来，细细端详，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这是上级对他一年来工作的肯定！
也是对老头最大的慰藉！
“那啥，老闺女你等会打点浆糊，等会把这张贴到队部里去。”
“嗯哪爸，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整！”李秀芝也看出老爷子心情不佳，笑呵呵安慰道。
老头端起饭碗刚要吃，又放下来，从大衣口袋里拽出一打印着“奖”的白色汗衫，扔给张子义。
“拿回去穿吧！”
“艾玛这是好玩意，纯棉的！”张子义一把接过来，照着身上比量两下，哈哈直笑。
“笑，上一边虎哈哈去！”老曹叹了口气，“上头人事又有变动了。”
“这回又是谁下去了？”
“还能有谁，姚书记呗，上头新调来一个姓林的，叫啥名字我忘了，给姚书记调到农机站了，那个滕干事好像是接了老杨的班……”
“滕干事咋还……”
“这不是嘛，于长海搞的那个什么千亩小麦试验田让上头相中了，再加上咱们今年搞的水稻，上头还给编了个词叫啥子‘水旱并进，共同提高’，好像是这个词我也没记住，这不滕干事有功劳了么，就给提拔起来了。”
“草，敢情是沾了咱们的光，明年稻子不种了！省得他又跑来沾光！”
张子义把眼珠子一瞪！
“净唠虎嗑！”老曹敲了他一筷头，“不种稻子种啥，喝西北风去？”
“擦，咱们出苦大力干活，他们立功受表扬……”
“行了这点事你抱怨个屁，人家上头的事情咱们管得着么？”老曹端起饭碗，看着里面一粒粒莹白如玉的大米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该说不说咱们今年的稻子整得挺好，那个新来的林县长还和我握手了呢！”
老爷子抓起筷子扒了一口，不错！
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吃着就是香！
“都愣着干啥，吃饭吃饭！”李秀芝急忙催促道。
“不用问也不用想，那个滕干事还不如老杨呢，我看明年春天又是一顿折腾！”
吃完了饭，孙建平去马厩喂马，一边走一边和钱慧珺絮叨。
“还有啥折腾的，现在水渠都修上了……”
“杨局长修的水渠，又不是他修的，自然算不得他的功劳，滕干事想要立功往上爬，就得想点别的招给自己多揽些功绩，比如说……”
孙建平爬上高高的稻草垛，抓了一捆稻草扔到下边铡刀旁，“修水库。”
“那个黄教授不是说咱们这修不了水库……”
钱慧珺扯开稻草捆绳，抓起一把垫在铡刀下面，一脸好奇。
“黄教授当然要跟杨局长这么说，要不然就杨局长那德行，还不得立马召集十万民工折腾起来啊，他倒是告诉我有个地方特别适合修水库……”
孙建平压低声音，钱慧珺听完恍然大悟！
“是那里啊！”
“你可别告诉别人，要是被滕干事知道……”
“我又不傻！”钱慧珺眨眨眼，“姚书记干得好好的，咋就给调到农机站去了？”
“眼下这个情况，只要看你不顺眼，随便一句三虎余孽，就可以轻松把你干倒，这就叫栽赃陷害扣黑锅。”
孙建平一边说一边铡稻草，“升官就像猴子爬树一样，往上看全是屁股，往下看全是脑袋，想要往上爬，就得踩着下边的脑袋去拍上面的屁股……”
钱慧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这个比喻……
“建平你说那个范大傻子，是不是真的有预测未来的本事，要不然他咋说的那么准？”
“范大傻子这人咋说呢，反正我不觉得他有多傻，只是人家能看到一些咱们看不到的东西，你听过一句话么，说是天才总与疯子相连在一起，就像很多科学家都有精神问题……”
“我明白了，当一个人的认知超出同类，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
“英雄所见略同！”
俩人拍了下巴掌，都笑起来。
“所以说大傻子未必就傻，而所谓的聪明人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就像徐叔，机关算尽，到头来呢，王金刚照样砸手里了。”
想起自己这个同学，孙建平就忍不住想笑，折腾了个一溜十三遭，又是上报纸又是去演讲，结果连个矿务局宣传干事都没当上！
现在老徐都成了全村的笑柄！
“徐叔……”提起他钱慧珺也忍不住笑，“陈婶不是和徐大娘走得近么，总能听到她家的那点新闻，我听陈婶的意思，好像徐大娘要把王金刚赶出去？”
“咋，那徐二丫咋办？好像眼瞅着就要生了吧！”
“也不知道谁给徐大娘出的道道，说是孩子生下来就送到京城，给王金刚父母养活，再把王金刚撵出去，托人把徐二丫调到外地供销社上班，这样还能以黄花闺女的名义找对象……”
孙建平听完，愣在原地！
这特么又是哪个爹出的损招！
老黄瓜刷绿漆，继续当小嫩黄瓜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