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必然之事
姜绾和孟迟回到府衙，张世杰已经被擒了回来，知府得知吴世钧眼歪嘴斜了，又是一阵忙乱安排人将他送回府上。
等一切安排妥当再来审问，已是夜半丑时。
孟迟不愿姜绾熬夜撑着，想让她和姜尧先回工坊歇息，姜绾没答应，即便困劲上来了，也撑着等审问开始。
然而孕身不由人，才开始问了几句话，她便顶不住歪头靠在孟迟肩头，沉入梦想。
孟迟轻轻把她抱起，知府很有眼力见，立即让人在二堂清了一件厢房出来，让姜绾在里头休息，还派了人在外值守。
孟迟把姜绾抱进屋放在卧榻上，垂下帐子又亲自点了安神的香，嘱咐姜尧在外守着，亲自督办张世杰案子去了。
姜绾睡到后半夜，渐渐从深睡变成浅眠，她睡得不太安稳，翻了几次身把自己翻醒了，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身在陌生的房间里，外头更子敲过五更，天已经灰蒙蒙要亮了。
床头的安神香也熄了，只余下短短一截，只留丝许余味在青帐间。
她仔细闻了闻，香是好香，用料都及贵重，只不过不知是谁家出的香，有两味药相冲了，反令人睡梦中易生梦魇。
府衙里的东西，她懒得管，起身掀开青帐拉开门出去，姜尧就守在外头，靠着门扉打盹，她一开门他险些跌进来。
姜绾扶住了弟弟，关切道：“怎在这儿睡了？把这屋里窗户开了，味道散散你进屋躺会儿。”
姜尧抹了把脸，“阿姐我不困，你怎起来了，这天还早着呢。”
姜绾不觉着天还早，只觉得自己昨晚困及没撑住留在大堂听审实在太过丢脸，又觉着这怀孩子着实是件不易之事，比一打三、一打五乃至一打十还不易。
“你一直守在这儿？前头审得如何了？可有什么说法？”
姜尧陪着姜绾往前走，他也不知前边状况如何，昨晚上到现在，并没有人来传话或是说明结果，如实道：“应当还没审完，不见人来传话。”
“阿姐，姐夫在前边跟知府大人审人，不若我陪你先出去吃点东西吧，这会儿进去也帮不上什么，打乱他们审人反而不好。”
这姜绾是知道的，审问有时就是卡着那么一点时机，中途被打断的确容易坏事，道了声好。
“那就在附近简单吃些，也好好说说你昨日所遇之事。”
两人往府衙外走，本以为附近找些吃的就成，没成想走了两条街才遇上一摊卖包子的，城中许多人已经举家外迁或是投奔远亲以避战乱，原本热闹的集市少了客人，摊贩就更少了。
路上不时还遇上携折一家老幼，推着独轮车匆匆赶路的夫妇，姜绾从未这般明显地感觉到战事要来，和姜尧越走越沉默，在路边唯一的包子摊上随便买了几个包子，又和姜尧回到府衙，坐下吃着。
或许是睡不好，姜绾没什么胃口，对付这吃了几口就放下，等姜尧吃饱，她便问道：“阿尧，阿姐问你件事，你仔细想想。”
“早前发现机巧蝴蝶的时候，你留在院子里守着，未曾再见过蝴蝶从院子里飞过，那可曾见过陈映真的母亲上别的院子待着？她最常上哪个院子，可还记得吗？”
姜尧擦了擦嘴，纳闷道：“阿姐问这个做什么，陈姑娘她娘不是病着么，平日里她就在工坊各处院子里闲逛的。”
“不过她好像最喜欢去……”姜尧仔细回想后答道，“最喜欢去的是陈映真的机括坊，她喜欢在机括坊外的竹林边坐着看工坊里的人做事。”
这片竹林姜绾有印象，竹林里头还有个草亭，亭子旁有小溪水经过，是处乘凉的好去处，夏日竹林阴凉有风，工坊换值的时候，工匠都喜欢去那里坐着乘凉。
“我回去看看，阿尧你留在府衙等孟迟，人审完了——”
“人审完了就回来再说吧。”
姜绾此刻觉着世杰的案子没有什么悬念，肃国和西南群岛盯上工坊的事她大概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离开府衙，她找了辆马车回工坊，直奔竹林去。
倒不是疑心陈映真的母亲有问题，而是一开始她就曾怀疑过的——机巧蝴蝶飞过的院子，她已经住进去了，那些人怎会如此不小心，让机巧蝴蝶从她的院子飞过去？
如今看来，机巧蝴蝶应当是陈映真母亲从别处捡的，只是她脑子糊涂说不清楚。
进了竹林，姜绾顺着小径走到草亭边，果然在小溪经过之处，发现了蹊跷。
离草亭西南方向走，第五块溪石是用玄铁仿制的假石头，只有上头的青苔是真的，她找到机关不知如何打开，担心蛮力砸开弄坏里头的证据，让人去把陈映真找来，才顺利打开了这以假乱真的假溪石。
“石头”是中空的，里头装着几只剩下的机巧蝴蝶，还有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书信。
姜绾就在草亭子里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细看。
书信是陈云皓写的，他被带走之后姜绾曾让人搜过他的住处，那时找不到这些东西，陈云皓因此不肯张口，还浪费了陈映真好些功夫。
姜绾把那几封没捎出去的信一字排开来看，其中有一封写的就是如今各国都想要的火药方子。
这东西，曹账房没能摸索出来，只能把每日进出火器营的材料挨个列出来，意图捎送出去让他们的人尝试，这陈云皓却能拼凑出个大概。
姜绾看过方子，大致是能配得出来的，威力较小而已。
先前她就知道火药定有一日会在这个世道遍地都是，不再会是少数人所掌握的优势，如今看来甚至因她的出现更加加速了这个进程。
大周对肃国的战事会用上火器，肃国和西南群岛都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盯上工坊是意料之中的必然，会有人潜进工坊来也是必然，陈云皓、曹账房、以及做外应的张世杰……
肃国和西南群岛派来的细作将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试图进入工坊，甚至她有生之年，只要工坊存在一天，就得防备一天。
不只工坊，还有大周，长庆帝手中也有火药的方子，她可以守住工坊这一方小天地，但悠悠天下谁能守得住不透一点风声？
守，长远来看最终定是无意义之事，但不守，短期内却是不行，还是得守。
放下手里泛黄的竹纸，姜绾揉了揉额角，有些疲累。
她坐着休息了一阵，换了换心境，无人能阻得了一个世界的进程，那么她只要做好当下护住想要护的人，便心满意足了。
姜绾强撑起身要去工坊外的荒地。
盯上工坊的人不会停止，防备是接下来要做的事，而眼下荒地那儿的烂摊子还等着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