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修建河堤,乃是基本国策。”
李晨望着泪如雨下的刘老头,皱着眉头说道:“若是现在放任河堤不修,到头来赶到秋汛涨潮,受灾的还不是你们这些沿岸百姓?”
“况且,即便是百姓服徭役,那也会有补贴,甚至比你们种地还要多些。”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
屈虎冷冷瞥了眼李晨,冷哼一声道:“像你这样养尊处优,泡在蜜罐中的富人,永远把事情想的那么轻巧。”
“要知是简单的劳役,还有钱拿,我们这些百姓岂会不知好歹,跑到山上来做土匪?”
“你问问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但凡有一口饭吃,会愿意跟我到山上来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义愤填膺,目光如火般瞪着李晨。
“哎呦,我的虎爷啊,您可少说两句吧。”
刘老头带着哭腔,连忙使劲挥手,示意屈虎闭嘴。
他转过头,再度朝李晨磕头道:“好汉,您有所不知,县令那狗官征收我们做徭役,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补偿。”
“对,刘老头说的”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满脸悲怆的附和道:
“朝廷不仅没给过我们一文钱的补偿,还要每家每户增加税款,一年就要六十文钱。”
“我们一家老小土里刨食,累死累活一年下来,也不过剩一两百文,光是这修河堤的税款,就要占了大半。”
“我全家老小,就是因为交不起税款,被那群瞎了心的官府衙役,强逼着推到河里活活淹死,若不是我那日进了山,只怕现在也已经做了鬼了!”
“可怜我那老娘,还有我那刚刚八岁的妹妹!”
言至此处,青年竟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
“小子,你都听到了吧?”屈虎挣脱拦着他的两名山匪,不顾一切冲到李晨面前,手指从每一个人面前指过。
“你从早上问到晚上,问问他们在座的所有人,哪一个不是被官府逼得没得活路?”
“朝廷打仗我们要交税,修河堤防洪要交税,还要出人去服徭役!”
“你说的那洪水还没来,百姓们的日子,就已经苦不堪言,我们宁愿那洪水来了把人全都淹死,也好过被那些狗官敲骨吸髓。”
“实话告诉你,我把这些人聚在卧龙山上,就是为了积蓄力量,造你们大炎的反!”
“今日你若不杀我,早晚有一天我会冲进皇宫,当面问问那皇帝老儿,他可知百姓疾苦?”
望着众人脸上悲痛欲绝,却又些麻木的神色,李晨脸色愈发难看。
半晌,他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
众人见状,纷纷向后倒退了一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忌惮。
李晨深吸一口气,阔步走到刘老头身前,将他从地上搀扶起身。
“你先起来说话。”
“我且问尔等,这寻安县的县令这般草菅人命,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去京城伸冤?”
“就算京城路远,你们也完全可以去上一级的怀庆府举报,那里的官员总不会和他们一样沆瀣一气吧?”
李晨的话音刚落,屈虎冷笑一声,不屑的摇了摇头。
“你还真就猜对了,你猜猜寻安县令王斌是那怀庆府府尹董岩是什么关系?”
“那家伙可是董岩的亲小舅子!”
“人家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这些泥腿子,想要去告官,先挨上三十大板,人都打断了气,还有个屁的力气告状。”
李晨眉头紧锁,最后不死心的问道:“那去京城告状呢?”
“陛下为了监察百官,不管是京城还是阳城,现在都有专人收取全国各地的状纸吧?即便是越级告状,只要不是诬告,也可免除刑罚。”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屈虎满脸沧桑,凄惨的大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去告状啊。”
“可就算我们有这胆子,那也得能有命跑去才行!”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偷偷跑出去,可出不了怀庆府,要不便被官兵捉了去,要不便饿死在了路上。”
“饿死在路上还算好的,要是被他们活捉,那可是要剥皮萱草,诛连全家!”
屈虎言至此处,顿了顿说道:“当年我爹就是被他们抓了去,才逼得我没了活路。”
“我若真有到京城告状的本事,倒还不如直接造反来的痛快,至少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砰!”
李晨猛地一掌拍下,掌下的桌案顿时被拍的四分五裂。
众人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有不少胆子小的,竟然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整个山洞中,顷刻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低下头,都不敢再说话。
“岂有此理,真是胆大包天!”
“这个寻安县令还有怀庆府的人,真把这里当他们自己家了,还敢玩上诛连亲族了,我看他们真是找死。”
李晨咬牙切齿,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从在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山洞中,众人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李晨,一个个都有些傻了眼。
就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李晨阔步走到屈虎面前,只是在他的手臂上轻拍了几下,屈虎先前的断掉的胳膊被重新接上。
“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冤屈,到的确是造反有理。”
“不过,那毕竟是要掉脑袋的事,凭你们这些人,很难斗的官府,现在朝廷若是有人能替你们做主,你可愿意做个良民?”
“替我们做主?”屈虎嗤笑一声,不屑的摇了摇头,“你所说的这种人,我只在画本中见过。”
“就算真有,只怕如今也还在娘胎里呢。”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不过,这些笑声里,却充满了心酸和无奈。
李晨脸色依旧平静,淡淡道:“我只是问你,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又敢不敢站出来,去给大伙要个公道呢?”
“废话,老子连早饭这种掉脑袋的事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的!”
屈虎摊了摊手,淡淡道:“只可惜,你说的那为我们做主的人,他如今又在哪里?”
李晨耸了耸肩,伸手指了指自己。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