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泉点了点头,随即道:“先从父亲说起吧。”
“在您走后,父亲便带着母亲还有年幼的我,去了京城为官,他老人家这辈子宦海沉浮,三起三落,颇为不容易……”
“在生命弥留的最后那几个月,父亲一直念叨着您,午夜经常会说一些关于您的梦话,我听了几回,几乎都是小时候的一些童年旧事。”
“父亲说您自小就有宿慧,十分聪颖,不走科举之道有些可惜了。”
“六年前,父亲旧疾发作,于一天午夜安然离去。”
陆青泉花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将其父陆安这一辈子的事迹笼统讲了一遍。
陆游听完后,心头一片怅然,久久不语。
“你姑母呢?说一说她的事情吧。”良久,陆游继续开口问道。
听到陆游开口询问姑母陆瑶的事情,陆青泉更是摇头叹息。
随即,他便开始讲了起来。
“姑母在您走后第七年,便被那程家老二以多年无出为由,一纸休书撵出了陈家。”
“父亲那时正好赋闲在家,听闻此事当时便找上门去,可惜那程家人多势众,父亲孤身一人又无官身,那里是他们的对手,最终只好忍气吞声将姑母接回了家。”
“可是自此以后,姑母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神神叨叨,疯疯癫癫,到后来更是见人就骂,逮到人就咬,父亲没办法,只好把她锁在房间之中。”
“后来有一日,她不知道怎么逃了出去,等家人发现出去寻找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再次找到她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她仰面朝天躺在一片芦苇荡中,身上还穿着一件大红嫁衣,发现时尸体都已经腐烂发臭了,这时父亲才知道姑母是投河自尽了。”
“姑母出殡那日,父亲说她没有儿女,让我给她摔盆,我亲眼看着她下葬入土。”
“后来村里传言姑母下葬那片坟地里闹红衣女鬼,有不少人说那是姑母回来索命,一时间村里大人小孩无不害怕,但是我不怕。”
“那是曾经疼我爱我的亲姑母,我小时候玩累了,想她了,就来她的坟头一坐就是半天,被父亲训斥了,心里受委屈了,也只来坟地里找她哭诉。”
“我很想再见她一面,就算是女鬼也行,可惜,她终究是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一晃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
陆青泉说完,竟是眼眶湿润,当场老泪纵横。
陆游听完,只觉肺都要炸了。
那可是他的亲姐姐啊!
陆瑶虽然比他大三岁,但两世为人的陆游实际上一直把她当小妹来看的。
他心中好恨,恨自己瞎了眼。
当年那程家老二也是他一起参与精挑细选,亲自把关的。
原以为此人会是姐姐的良配,没想到却是索命鬼,害得陆瑶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那程家后来如何?你父亲就这样算了?”
陆游面色一寒,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程家,将程家老小一干人等尽数斩杀干净,以慰姐姐在天之灵。
“二叔放心,后来我父亲官复原职,一路扶摇直上,最高官至太傅,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
“经过一番调查,终于找到了程家兄弟二人贪赃枉法的罪证,后来程家嫡支尽皆斩首问罪,抄没家产,其余男的发配充军,女的送入教坊司。”
“到最后,我父亲才查出来,原来当年姑母是被人下了断子嗣的药物才一直没有孩子,究其一切原因,都是那程家老二宠妾灭妻之缘故导致。”陆青泉幽幽叹道。
听到这程家早已烟消云散,陆游只觉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发。
“你祖父祖母呢?”他又问道。
“姑母去世后,二老就深受打击,没几年就先后驾鹤仙去了,至今算来,也已有近四十年了吧。”陆青泉道。
斯人已逝去,举目皆白骨。
陆游默默不语。
不一会儿,那陆熙远已经去而复返,手里还抬着一口大木箱子。
打开木箱子后,一些旧物映入眼帘。
衣物,手稿,笔墨,画作等等。
陆游随手拿起一张画作,徐徐展开。
画面之中,一个青年含笑立于山巅,他手握一杆长笛,遥指前方,轻风抚动他的发丝,吹皱他的衣襟。
陆游看了一会儿之后,将这张画作卷好,接着又打开了另外一副。
画面中,一个少年坐在牛背之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手里攥着野花,于山花灿漫之际,骑牛下山谷。
良久,陆游终于将最后一副画作看完。
“这些画作我很喜欢,能送给我吗?”他背对着众人,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伯父尽管拿去。”陆青泉连忙道。
随后,陆游在陆家老宅盘桓了一日。
他悄悄接见了陆家每一位子孙,替他们一一检查了灵根。
却未发现一人身具灵根,都是无根凡人。
原本想带几个人回太岳山修行的想法只得遗憾作罢。
临走前,他给陆家人留下了几瓶丹药。
虽说不一定能够延年益寿,但强身健体,祛除一般疾病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
冬日里的风在原野上掠过。
几棵歪脖子大槐树在风中瑟瑟发抖,不时发出一阵呜咽的怪响,光秃秃的树干上,偶有几片焦黄的叶子孤独飘落。
树梢上,几只漆黑的乌鸦嘎嘎怪叫着飞来,又嘎嘎怪叫着飞走。
树下,几座大小不一的坟包上长满了枯黄的野草。
陆游凝立于坟头久久不语。
恍惚中,脑海时空变幻,他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父亲是個秀才。
母亲是大家闺秀。
陆家虽然家道中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吃喝不愁。
在这大青山陆家坝,算得上一等一的人家。
父亲严厉,母亲温柔。
大哥陆安爱读书,继承了陆家祖上书香门第的优良传统。
姐姐陆瑶继承了母亲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俏姑娘。
只有他,两世为人。
从小就异于常人。
在很小的时候从某部古籍上得知此界有修仙者后。
他便从此遍览古籍,一心求仙……
良久,陆游终于回过神来。
他在父母双亲,兄长和姐姐坟头各上了一柱清香,然后毅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