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咸阳。
秦王府，偏院阁楼。
秦牧坐在阳台上，郁闷的放下鱼竿。
最近几天没有口啊。
秦牧喝了口茶，拿起桌上的几份折子。
时间如流水，悄然来到八月份。
七月中旬，突厥集结六万骑兵攻打北纥。
不到十天时间，便将剩下的鹰狼山草场收入囊中。
而后，突厥没有停止进攻的步伐，继续攻打乌日乐草场。
北纥面对强大的突厥，只能一边积极迎战，一边寻求秦州的帮助。
北纥使者连续三天守在秦王府外，就为了见秦牧一面。
见到秦牧后，便恳求秦州出售十万石粮食。
秦牧打了一个对折，答应出售五万石粮食。
突厥更改策略攻打北纥，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
突厥收服高丽，看似强大，实则优劣势明显。
如今大炎王朝名存实亡，却形成群雄逐鹿的局面。
突厥真正的强大的只有骑兵，步兵是其短板。
大炎各个割据势力，实力强横，若是突厥侵占凉州或幽云，并州或者幽云压根不虚，直接发起反攻。
因为并州或幽云知晓，突厥既没有步兵，也没有守城器械，突厥的后勤补给也跟不上。
突厥想明白之后，可谓是集结了突厥各个部落的勇士攻打北纥。
北纥外强中干，缺粮极其严重，故而只能求助秦州。
北纥使者额日斯以正式流程上书，恳求秦州再度出售十万石粮食。
秦牧拿起毛笔，在折子上写下一个“否”字。
北纥太得寸进尺了。
哪怕秦牧不愿意草原局势发生剧变，不愿意北纥被突厥吞并，也绝不能答应北纥的无理请求。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将永无止境。
秦牧又拿起一份折子，眉头一皱。
狄轻舟巡视益州，途中派遣监察司和武卫府稽查补贴发放情况，然后还真的查出了问题。
秦蜀两地大量发放给商贾的补贴，最终进入了官吏的腰包。
商贾假意领取补贴，实际补贴并未出秦州钱庄，而是转到了官吏本人或家眷名下。
并且稽查过程发现，有部分发给百姓的补贴，亦被官吏上下其手欺骗百姓，最终落入贪官之手。
秦牧怒从心起，将手中折子扔在地上，连带着茶杯也摔在地上。
“啊…”
一声惊呼从身后响起。
秦牧转身看去，孟南汐一脸受惊的模样。
秦牧表情缓和：“子芩，你怎来了？”
孟南汐款款走过来，道：“今日中秋，奴家做了赏月的糕饼，特送来给大王品尝。”
秦牧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这是秦牧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四个中秋节了。
前面三个中秋节，基本都没有过。
第一年收复关远郡以及阻击南下侵略的回鹘，第二年吞并益州，第三年东出收复灵州。
前面三年，基本都在外面，不论端午还是中秋，都是在军营中陪将士简单吃个饭。
今年得闲，终于能好好的过节。
这几个月，韩紫苓、王诗涵和孟南汐三女变着花样给秦牧做糕点。
孟南汐陪秦牧说了话便离开了。
今日佳节，她乃是逃跑出来。
若不是孟家知晓她来秦王府，恐怕早就派人四处寻找。
孟南汐离开后，王诗涵匆匆赶到，也带来了一盒糕饼。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月饼”的说法，但在赏月之时，富贵人家会准备各类糕饼。
并且，大炎赏月糕饼太杂了，什么馅都有，而且偏甜。
秦牧看着王诗涵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一笑。
他和王诗涵、孟南汐的婚期已经定下。
十月初五和十月初七。
故而，这段时间王诗涵和孟南汐来的更加频繁。
按照礼制，婚前女子不能前往夫家，不能与男子见面。
但很显然，这个礼制无法限制秦牧。
秦牧起身，伸了个懒腰，刚想继续甩一杆，韩巧儿牵着黑虎兴冲冲的跑过来。
“大王，大王，今日咸阳城里可热闹了。”
韩巧儿看到桌上有糕饼，一双大眼睛直接闪闪发光。
“这是子芩和梦然做的糕饼，你尝尝看。”
得到秦牧允许后，韩巧儿欢呼一声，拿起一块糕饼便咬了一大口，然后又分给了黑虎一块糕饼。
“好吃，子芩姐和梦然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秦牧将鱼竿甩出去，并问道：“你今天又跑出去玩了？”
“嗯嗯。”韩巧儿颔首道：“大王，你不知道呢，今日是‘绮月阁’开业的日子。听闻绮月阁乃是西域人开办，每日都有西域人表演歌舞，表演大炎的戏曲呢。”
秦牧问道：“巧儿，唱大炎戏曲是西域人吗？”
“是呀，都是西域人。”
秦牧眉梢一挑。
西域人在咸阳开办戏楼，而且还安排西域人唱大炎戏曲，这倒是稀奇。
西域商道重开已经三年多，来到咸阳的西域商人不计其数，开办的商铺也是日益增多，却没有人开办戏楼。
青楼和酒楼倒是不少，而且这些青楼、酒楼的生意特别好。
“巧儿，绮月阁近期有戏曲表演吗？”
韩巧儿吃着糕饼回道：“每月初五、初十、十五和二十都有戏曲表演。”
秦牧摸着下巴，思索一番。
他对这个绮月阁很感兴趣，抽空可以去品鉴一番。
……
草原，北纥。
牙账城，王城。
哈日贵站在大殿屋檐上，看着倾盆落下的大雨，疲惫的神情终于得到缓和。
有了这场大雨，北纥可以松一口气。
昨日哈达尔传回军报，乌日乐草场已被突厥侵占四成，若是汗国的支援迟迟未到，乌日乐乌日乐草场恐守不住。
哈日贵转身看着佝偻站立的海古拉。
“海古拉，额日斯传回的密报你也看了，秦州不会出售太多粮食。北纥需要自行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并将突厥赶走。”
海古拉躬身道：“大汗陛下，老臣与汗国各个部落族长商谈一番，众部落皆愿意出粮出人。”
哈日贵问道：“哲木格也愿意？”
海古拉说道：“哲木格亲王唯一的要求便是汗国给予一片草场，以供阿巴哈尔部落休养生息。”
鹰狼山草场彻底被突厥侵占，连带着乌日乐草场也岌岌可危。
世代居住在鹰狼山草场的阿巴哈尔部落，不得不迁离。
哈日贵沉默片刻，道：“划给阿巴哈尔部落的草场便由你挑选，挑选完毕后直接跟哲木格对接。”
“老臣领命。”
海古拉犹豫很久，才抬头：“大汗陛下，敢问可是做出了决定？”
哈日贵忽然笑出声：“海古拉，你太了解本汗了。”
“臣惶恐。”海古拉低着头。
哈日贵说道：“本汗决定跟突厥议和，条件是乌日乐草场。”
海古拉惊恐的抬头，望着面色坚毅的哈日贵，神情逐渐恢复正常。
“大汗陛下，乌日乐草场是汗国最为重要的草场之一，若是平白送给突厥，各大部落恐不会接受。”
哈日贵凝声道：“本汗要节省粮食，保全兵力，而后集全汗国之力攻打龟兹国，这个理由是否充分？”
海古拉躬身道：“臣无异议。”
如今北纥处处受制于人，唯有侵占龟兹国，得到一个稳定的产粮地，才能与突厥、与秦州对抗。
哈日贵为人果断，既然做出决定，便不会拖沓。
“各个部落的族长还在城中？”
“瓢泼大雨，理应还未离开。”
哈日贵看向一名侍从，说道：“传令，召集所有族长，王城大殿议事。”
“领命。”
半个时辰后，大殿中，各族族长齐聚。
哈日贵面无表情的坐在王座上，扫视一圈，说出心中想法。
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看向前列的一名中年大汉。
大汉乃是乌伊尔部落的族长东格乐，而乌日乐草场是乌伊尔部落的世代居住的族地。
东格乐出列，并大声道：“臣支持大汗陛下。乌伊尔部落乃是汗国的一部分，有责任为汗国牺牲。”
哈日贵拍着王座，道：“很好，本汗没有看错乌日乐部落。攻打龟兹国，便由阿巴哈尔部落和乌日乐部落的勇士为先锋，收获的粮食亦优先分配给两个部落。
众卿可有异议？”
没有人敢有异议。
乌伊尔部落为汗国付出最多，理应分得最多的粮食。
至于阿巴哈尔部落，则是损失惨重，需要填补。
哈日贵的安排，得到了各个部落族长的尊重。
既不会亏待功臣，也不会遗落弱者。
一众族长愿意支持哈日贵放弃乌日乐草场转而攻打龟兹国，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几年在回鹘的统治下，各个部落都饿怕了。
别说老弱妇孺和部落中的青壮，连他们这些族长都吃不饱。
因此，若是能够成功侵占龟兹国，汗国的粮食至少不会像如今一样短缺。
海古拉说道：“大汗陛下，眼下应尽快派遣使者与突厥议和，并制定攻打龟兹国的战术。”
哈日贵思索一番，道：“便由哈达尔与突厥谈判，若是突厥不愿议和，那便令哈达尔强守乌日乐草场，我军采取快攻方式攻打龟兹国。”
哈日贵已经下定决心，不论突厥是否愿意议和，都要攻打龟兹国。
并且，还要成功侵占龟兹国，哪怕突厥接连攻破乌日乐草场和昂格尔草场，也在所不惜。
集议结束，哈日贵叫住海古拉。
“联系额日斯，令其不断向秦州请求购粮。另外，秦州在牙账城的探子，你知道在哪吗？”
海古拉连忙道：“臣并不知，秦州暗探早已转移。况且，即便知晓，臣亦不建议对秦州暗探下手。哪怕秦州知晓汗国要攻打龟兹国，秦州也无法阻拦。
往后如何向塞尔柱帝国解释，这才是大汗陛下应该在意的事情。”
哈日贵冷笑一声：“本汗何须向塞尔柱帝国解释？既然塞尔柱帝国不讲往日情分，又有何脸面责怪本汗攻打其盟友？”
塞尔柱帝国商队进驻哈密城，并不允许龟兹国出售粮食给汗国，哈日贵只是心中颇为芥蒂。
认为既然前往哈密城可以从塞尔柱帝国手中购买粮食，近两年也无关大雅。
可当汗国粮食抵达哈密城，得知粮食限量供应，每年折合不到一万石，哈日贵彻底怒了。
……
秦州，咸阳。
东市。
额日斯唉声叹气的走进一家皮毛商铺。
奈日苍看到额日斯回来，快步上前相迎。
“秦州再次拒绝了？”
额日斯叹气道：“秦州礼司的回复是，秦王已经下达王令，今岁秦蜀两地皆有郡县出现干旱现象，粮食交易必须减少。”
奈日苍立刻道：“秦州这是在推脱，虽说秦蜀两地的确出现干旱，但是由于过去两年秦蜀大肆修缮水利工程，干旱并不严重。”
额日斯喝着茶水：“秦州是铁了心，五万石粮食已是仁至义尽，再多就没了。并且你有所不知，秦州卖给汗国的五万石粮食，乃是五年以上陈粮。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临近秋收，秦州是在清理粮库。”
说完，额日斯露出一抹心酸的苦笑。
秦州看不上陈粮，汗国牧民却没有粮食吃。
草原牛羊成群，却不代表牧民天天有肉吃。
牛羊属于部落，牧民不能私自宰杀，乃至部落也不能私自宰杀。
因为草原除了草，什么都缺。
牛羊需要卖给大炎，换取茶叶、食盐、铁锅、木柴木炭等等必要生活物资。
额日斯放下茶杯，问道：“你提到了那名大炎商人，何时来咸阳？”
奈日苍说道：“今日我又询问了其留在咸阳的管事，据说最迟月底便会回到咸阳，届时再与其会面洽谈。”
额日斯皱眉：“没有其他大炎商人吗？汗国如今面临的压力非常巨大，突厥恶贼着实可恨。”
奈日苍沉吟道：“我还认识一个大炎商人，只是这个商人非常精明，恐会狮子大开口。”
额日斯沉声道：“先与之接触洽谈，对方漫天要价，我们可酌情还价。若是谈不拢，也无妨。”
奈日苍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派人联系那人。”
“尽快吧，我们留在咸阳，便需要为汗国，为大汗陛下排忧解难。”
汗国已经接连发来密信，希望额日斯向秦州求购粮食。
这证明汗国的局势非常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