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们不能。
他们只是大臣,如何犯上?
而把希望寄托于继任的皇帝?
拜托,别开玩笑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继任的皇帝,极大可能还是出自武媚娘的肚皮。
身为大臣,怎么能鼓动亲儿子噶掉亲妈呢?
这不论是从君主体制来讲,还是从孝道上来讲都是根本就行不通的事情。
不具备理论基础。
那么,武媚娘在大唐就真的无人能够撼动吗?
不会,当然不会。
想要撼动武媚娘,很容易啊。
只要李治一句话,一切就全都解决了。
但是你看,李治,呵呵。
他能说这句话吗?
年轻的时候,形势那么有利,他都不敢,别说是现在,人也老了,心也疲倦了,连斗志都被消磨了。
还指望他能做什么?
那么,为今之计只有……
即便现状很危急,但是,刘仁轨还是可以从危局之中找到可能的解决方式。
“敬玄,派人去和郇王府长史安敬联系一下,现在,只有靠他保护郇王了!”
“明日,我们几个也要出席,务必要看住天后的手!”
天后的手?
老将军放心,天后的手,其实也不是奔着李素节去的。
李素节不过是一只死老虎了,对于天后来讲,他只是比较恶心,也不是非除掉不可。
而有些人就……
不过,死老虎也有死老虎的好处,毕竟,他的尸体还可以拖过来,给天后当枪嘛。
…………
却在城外举行热烈愉快的欢迎仪式的同时,大明宫里,一场小型的混乱也正在激烈进行当中。
主角,正是刚刚恢复了爵位,本该志得意满的郇王李素节,还有他的长史,安敬。
“殿下,微臣跪求殿下,不要参加今日的宴席!”
“天后憎恨殿下,殿下也很清楚,虽然现在殿下恢复了爵位,可是,天后动手的心,从来没有改变。”
“微臣已经收到了消息,天后将要在宴会上动手,殿下此去,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眼看着李素节勉强的支起了身子,还换上了尊贵的菱花纹黄袍,安敬一紧张,便扑通一声,跪了。
他很清楚,以郇王的个性,他是不会听劝的,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郇王去送死。
最近一段时间,虽然在大明宫里,李素节是衣食不缺,还喝着昂贵的,被御医们精心调制的汤药,表面上看起来,状态似乎还不错,甚至可以去打马球,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李素节仍然觉得,身体的内里并没有得到恢复,甚至有越来越差的倾向。
难道……他真的是命不久矣?
他还那么年轻,出身皇族,他本应是这世界上生活的最安逸的人!
而现在,他的生命似乎已经要走到了终点。
每每产生这样的感觉,每当那奇怪的疼痛又再次出现,他就会抑制不住的这样认为。
但他又不敢细想,甚至,不敢把这些想象都落到实处。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他想要完成的事情却还没有开头呢!
李素节明白,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到处都是指向他的刀箭。
可他不能退缩!
他要抓紧一切机会!
所以,他明明知道,对于他来说,每一次的折腾都无异于是加速自己的灭亡,却依然选择勇往直前。
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了!
“安长史,你的忠心我明白,不过,你似乎是忘记了一件事。”李素节淡淡开口。
虽然手脚都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坚持把身板挺得笔直。
安敬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盯着李素节。
“如果,天后真的打算今天动手,她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呢?”
“以她的个性,她有可能让其他人提前知道这件事吗?”
安敬愣在那里,根本无法回答李素节的问题!
这……
郇王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难道,李敬玄受骗了?
李敬玄:哥才没有那么笨!
都是王勃那小子害的!
…………
朱雀大道上,马匹,骆驼组成的
车队,正悠闲自在的漫步在长安城中。
看到这些有些陌生,而且,一看就来自异族的车队,长安城的居民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惊恐,厌恶,反而,纷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来了!
好货又来了!
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这些异族的车队,使团,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看到他们就和看到自家的货仓似的,一点都不见外。
事实也是如此。
不管是龟兹的,还是大食的,这些异国使团来到大唐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来贩卖自家的货品,赚钱花。
你看,那高高的马背上,驼背上,捆着的,绑着的,不都是沉甸甸的货物吗?
那可是使团的命根子!
他们赚大钱的家伙事!
all about business!
后人可以很轻易的在史书中搜集到许多关于各国使团来中土朝廷觐见的记载。
哪一年,哪一个月,甚至是哪一天到的,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从后世的人看来,这绝对就是为了来要钱的,凡是有一些历史基础知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些使团频繁来访,可不只是为了表示对大唐的臣服。
那都是经济利益在作祟,朝贡体系之下的大唐和诸国,就算是诸国经常带着很多的礼物来到大唐。
但是呢,这些礼物的价值,往往都还比不上大唐给他们的回礼价值更高。
这自然是异国使团络绎不绝,奔赴大唐的动力之一,但最重要的动力还远不止于此。
赏赐,不管给多少,那都只是一个固定的数额,数量有限,哪里比得上自己做生意,卖东西赚得多呢?
大唐开放包容,非常欢迎各国是使团成员来大唐做生意,一般来讲一队使团抵达大唐,大唐的鸿胪寺会负责供应使团成员饮食和住宿,你要知道,这可是白送的,又不花钱,使团成员当然愿意居住在鸿胪寺给安排的固定住所以内了。
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做什么都不需要花钱,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也无怪乎,使团的人员总是越来越多,组织也是越来越膨胀了,这都是很正常的。
除此之外,这些使团可以在大唐停留很长时间,大唐对于这些异国使团来访并没有明确的规定离开的日期。
他们通常都是远道而来,你总不能让人家来了,献了礼品就走吧!
人家可是打着无限崇敬,无限向往的旗号来的,你总不能不尽地主之谊。
更重要的,大唐还允许使团成员在落脚的地方自由买卖他们带来的货品,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他们可以把当地拥有的奇珍异宝,普通特产都带到长安城里,这些货品的价格就可以水涨船高,甚至,被炒到几十倍、上百倍的都有!
谁会嫌弃赚钱的机会多呢?
自然是一年到头只要有机会就携带着货品,以使团的名义源源不断的往大唐跑了。
更有甚者,因为见识了大唐的富庶繁华,在赚够了之后,就留在大唐居住,连老家都不回了!
而今天,朱雀大街上,又见拖着海量货品是骡马、骆驼,围观的百姓就知道了,又有好货到了!
有钱的出钱,赶紧都回家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可以买起来了!
骆驼队位于队列后方,因为它们身上驼的东西更加沉重。
自然只能走在后面。
而在前方马队之中,那个卷曲胡须,还有点发红的男子,便是龟兹使团的团长了!
本名白落稽。
按,鲜卑语当中,亦有布落稽一词,意为雄鸡。
因为寓意比较美好,又威武雄壮,所以很多鲜卑男子会把他当做小名,听起来特别的威猛。
不知,这位龟兹来的白落稽团长,和那鲜卑的布落稽有什么关联否?
在白落稽团长的身边,还有一瘦高男子,那皮肤白的,似乎都有点病态了。
饶是如此,他的精神似乎还挺不错的。
他本名吕彬,如今的对外通用名,也叫吕彬。
对于他名字的来历,可以说也有点复杂,从他的生长旅程来看,他是地地道道的龟兹人。
但是呢,他的姓氏却又是正宗的汉姓,不似白落稽之类,他们的汉名,不过是翻译而已。
吕氏一族长期在龟兹地域生活,也算得上是龟兹的王族之一了,百多年前,他们自然是正经的汉人了。
但是后来,他们因为扎根在龟兹,久而久之,从面貌
上已经渐渐和龟兹人相同。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总是要互相通婚的嘛。
但是,他们的姓氏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了彰显身份的证明。
就算是白落稽,这种龟兹王室的姓氏,根据各种传闻中所言,也有可能是早年间流落到龟兹境内的汉人的姓氏。
这个遥远的年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呢?
啊!
那可就太遥远了!
距今大约也有五百年了!
由于时间过于遥远,现在想说清楚五百年以前的事,恐怕要有请孙猴子出场才行了。
使团自从进城就获得了长安城百姓的热烈欢迎,热白落稽和吕彬两人,也是志得意满,相当的兴奋。
“听说了吗?”
“这一次大唐天皇特意派出了太子来迎接我们,看来规格相当的高啊!”
“这一次给我们的赏赐,会不会特别的多?”
某些人连唐皇的面都还没见到就已经开始展望可以收到多少赏赐了,真是贪心啊!
相比跃跃欲试的白落稽,倒是吕彬沉稳许多。
“你也不必太过期待,你没听说吗,现在这位大唐太子,能力着实不一般。”
“在甘州,在肃州,打的吐蕃军团屁滚尿流,这可是个狠角色!”
“天皇派他出来迎接我们,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能有什么意图?”
“你可别吓我!”
吕彬一席话,让本来喜滋滋的布落稽立刻就面如土色,慌得一批。
“这怎么是吓唬你?”
“那大唐太子的战绩你又不是没听过,你就不怕他?”
“怕啊!”
“当然怕!”
“可是,我们最近做错了什么?”
两个人骑在马上,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最近的做法都想了一个遍,就真的是想不出,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哪里做错了。
就这样带着忐忑的心情,他们就来到了朱雀大道的尽头,皇城的最南边,朱雀门,已经依稀可见了!
快到了!
终于快到了!
那神勇无敌的大唐太子,到底生的个什么模样?
…………
另一边,由太子李贤领衔,外带侍中郝处俊,正领着仪仗队,等候在朱雀门前。
而他们,也看到了龟兹使团那长长的队伍!
“郝侍中,一会,我们只需要把正、副两位使者带进大明宫即可吧!”
“其余的使团成员,还是照样送到鸿胪寺那边安顿?”
郝处俊点点头:“殿下说的没错,圣人是这样安排的,毕竟,使团成员也多,况且,他们还带着大批的货物,这些货物,也需要专人看管,鸿胪寺是不负责的。”
“所以,都要使团自己想办法,晚上的宴会,只需要正副两位使团成员参加即可。”
“就这么几个人吗?”
“会不会有些待客不周?”
“不会吧!”
“殿下也不是不知道,这龟兹使团是常来常往的,对于天皇来说,见的次数太多了,都没有新鲜感了,而且,他们来大唐,说的难听点,就是为了做生意的。”
“纯为赚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也不会带来什么稀奇的东西,无外乎就是名马,牛羊,剩下的好东西,他们还留着到城里贩卖赚钱呢!”
“说是使团,其实和普通的商队也没有什么区别。”
提到龟兹使团的那点事,郝处俊还颇有些意见的样子,这样一来,李贤就有些好奇了。
“既然朝廷上下都知道他们就是来赚钱的,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的迎接他们?”
“就让他们按照商队的规格来就可以了,我们也不是不准许他们做生意,他们赚的钱,我们又不会分一半。”
“干什么还要高规格迎接,还浪费这么多钱?”
很显然,李贤也不是财迷,也不是心疼这些钱,但是钱这个东西,你就算是要糟蹋,也要糟蹋到有用的地方。
这种天天来打牙祭的使团,经常迎接他们有什么必要?
还不如改商队算了!
郝处俊无奈的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这就是圣人派你来的用意了。”
“哦?”
“圣人派我来迎接,竟然还有另外的用意?”
李贤原本以为,李治派他来,不过是给不经常在异邦人士眼前露面的机会,于是就给
太子创造了一个。
自己出面呢?
又显得太给龟兹使团面子了,显得掉价,于是这才把李贤给拉出来的。
现在看来,原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吗?
“当然了!”
“太子没想到吗?”
郝处俊有些激动的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龟兹使团的团长,是龟兹王族出身,以往,龟兹臣服于我,大唐为了拉拢他们,也就对他们比较礼遇,凡事都给足了面子。”
“每次到访,给的赏赐也是最多的,一直以来,龟兹也还算老实,于是,这种关系就算是维持下去了。”
“不过,最近,事情有点起了变化,自从吐蕃侵占了安西四镇之后,龟兹和我们的联络也不如原来顺畅。”
“天皇还是希望能够收复这块地方,成为拱卫都城的一部分的,可惜,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
“既然没有成功,那就只能更加对他们好,这样才容易稳定人心,以备后续的发展。”
“但是,可能就是太好了,每一次都对他们的要求言听计从,也让这位龟兹使团的团长白落稽多少有些傲慢了起来。”
“不但经常索要巨额的赏赐,譬如他们在城里经商,规定是只可以在东西两市的固定区域进行,但是,他们并不遵守这种规定。”
“后来,据长安,万年两县报告,他们经常通过认识的龟兹、大食舞女以及已经在长安落脚的龟兹人,将他们携带的昂贵货物送到青楼妓馆,甚至是旅馆、酒家,都有他们出没的踪迹,这是违反大唐律令的行为!”
“按道理来说,如果他们一再违反大唐律令,就要绝其朝见,这样才对,可惜,因为顾忌对安西四镇的影响,以及日后的收复事宜,所以,朝廷一直对这些事都不闻不问。”
“他们想赚也就让他们赚了,可正是因为对他们管束不严以至于龟兹使团的人,性子是越发的高傲了,有的时候,还有一种强买强卖的感觉。”
“觉得,大唐朝廷管不了他们似的!”
这不就是管不了吗?
管得了,还会是这种样子吗?
听了郝处俊的一番话,李贤也是很受触动。
家大业大,不容易啊!
你看,外表光鲜亮丽的大唐帝国,虽然确实是实力强劲,四海威服,但是,仔细近看,才能体会到,这强盛的帝国它强壮的体魄之上也时常会附着许多恼人的小虫。
拍死它吧,不值得,留着它吧,它又会吸你的血。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