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小太监们有气无力的回答的是响彻东宫的咚咚声,谁能想到,这样的声音也和制作火药有巨大的关联呢?
在小太监们的身前,都放有一个小小的铜钵盂,铜钵盂里面的东西,烂烂的,根本就分辨不清楚在它们变成这副形态之前,它们的真身是什么样子的。
东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本来因为随时都有可能返回长安的圣人天后忧心不已,李贤却不给他们多想的空闲,早就给他们找好了差事。
在这个铜钵盂里面,盛放的是麻薯的荆条,现在,小太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麻薯的荆条捣的越烂越好。
麻薯的荆条是很柔韧的,所以,如果不够细心,不够用力,就会让麻薯的荆条还保持原有的一个形态,那样的话,就根本不能使用了。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麻薯的荆条,这可是李贤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理论上来说,若是有红薯的荆条是更好的。
但是,众所周知的是,在大唐,红薯这种便宜又好养活,还容易填饱肚皮的经济作物,还没有被引进。
虽然没有红薯,我们本土原产的“薯”类作物也还是有好多种的,麻薯也是可以凑合的。
“你们别再磨蹭了!”
“都快着点,一会还要拿去晾晒的!”都是一群不用小鞭子抽就不会努力干活的懒鬼。
李贤算是看出来了,之前用金钱开路的时候,他们干活是最卖力气的,果然是因为金钱的诱惑。
什么效忠,什么尽责,都是骗人的!
再看看现在,他们一个个的,都变成了懒鬼!
“殿下,这种东西,还需要晾晒的吗?”
来苏挑起来一根,嫌弃的很。
可怜的他,本来在大明宫过着清闲的日子,太子不到大明宫来办公,大明宫就等于是没有了主人的一座空荡荡的宫殿而已。
这里的太监宫女当然是合理合法的偷闲耍懒了,哪成想,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来苏竟然就被太子给叫到了东宫,还把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差事交给了他。
举着个铜杵,不停的捣啊捣的。
这和大蒜女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们太监该干的差事吗?
一定是那一天在大明宫遇上了太子,这就把他给得罪了,才会被他抓来当差。
好命苦哦!
“当然要晾晒了!”
“你们快点,时间不多了,晾晒的不够干爽的话,就不能使用,你们可不要耽误时间!”
李贤在宫女太监的间隔当中走过,不时的指点几句,监督着他们,谁也别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懒!
这可是制成火药包很重要的一环!
虽说不情不愿,但是,太子殿下交代的差事,奴婢们就是不满意,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遵守。
更何况,就连来顺这样早有准备的人,都看不出,这种糊成一团的东西和谋反有什么关系。
那么,既然没有关系,就可以放下心来。
只要殿下不要天天都想着谋反的事,我们就可以安心了!
虽说偷懒是人生的常态,但是在太子殿下的两只眼睛监督之下,真的想要彻底摆烂,也是不可能的。
很快,就有几个人的成果获得了李贤的认可。
麻薯的荆条被捶打的纤维松散,根根分明。
“这就对了!”
“都铺到盘子上,放到廊芜那里晾着!”
李贤撸起了袖子,气势十足。
在他的指挥之下,小太监们迅速的行动起来,其实需要晾晒的东西也不多。
本来,麻薯的荆条就是细细长长的,被打散之后,分量就更加缩水了。
就算是把好几个人弄好的产物都摆放到小小的篾盘上,也是放不满的,成品太少。
李贤自己也可以把这些事都干好了。
但现在,咱是太子了,既然变成了太子,那架子就不一样了,必然要指挥着别人去干。
什么都自己动手,只会把奴婢们的脾气全都养起来,让他们变成大爷。
看着来顺那喜滋滋的表情,李贤也是得意的很。
这个小子,必定是以为他放弃了制作火药搞事的念头,在这里还美呢!
他哪里知道,等到把这些东西都晾晒完毕,火药包的制作才算是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
什么什么?
看起来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甚至还有几分破烂的东西,竟然是决定火药包成败的关键?
它,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猜~猜~看~
当然是引线了!
引线?
就这种东西?
能成吗?
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事实!
而事实上,用晾干的麻薯荆条纤维制造易燃的引线,这样的技术并不是李贤从现代带过来的。
甚至,因为他是现代人,对于这种东西一开始并没有详细的认知,他要是有,早就使用棉絮了。
把棉絮搓成棉线,不是恰到好处吗?
可惜,唐时,棉花这种经济作物,也还没有引进,这个年代,人们穿的厚衣服,都是皮毛外套,又或者是把那些厚实的皮毛,放到布面里而已。
不要理所当然的将古代人说的布面里放的内衬就想象成是棉花,没有的,根本就没有的。
那么,没有棉絮,这个年代遍地可见的火折子,里面负责引燃的东西又是什么?
当然就是这种晾干了的麻薯荆条了!
疏松又易燃的麻薯荆条,完全可以作为火药和火种的介质,把它们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啧啧……
现在,就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李贤走出廊芜,抬头看天,好啊!
秋高气爽,好一个大晴天!
这样一来,只要有两天,只要两天,这个东西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几路人马各忙各的,宫外,有些人也在紧锣密鼓的活动当中,可一点都没有闲着!
万年县中,北城的各大里坊当中,一架豪华的油壁车,正在街道之间穿梭。
它在这一家门前停一停,又在那一家门前停一停,不时有人从马车里跳出来,不一会,又跳了上去。
每一家被他光临的主家,无一不是豪门大户,非富即贵,又富又贵。
这样高门大户的主宰,大约都是当官的吧!
尤其又是出现在万年县的北城,距离皇城最近的一个高端地段,能够在这里置地居住的人,怎么可能有等闲之辈呢?
是谁,会这样频繁的往来这样的家庭?
是谁,进得去还能出的来?
不会是……
王勃,王子安吧!
蠢材啊!
都说了不让他联系朝廷大臣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带上这些人,对于太子的大事,能有什么好处?
只会拖后腿而已!
眼看着这架马车又钻进了崇仁坊,不一会,就找到了目标,毫不起眼的大门口,甚至门梁上还挂着几串咸鱼。
看起来和之前的那些高门大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这位身穿紫袍的奇怪的人,又再次跳下了车,不一会又钻了出来,就在他将要腿脚利落的再次跳上车的那一刻,忽然脚下一滑,差点就跌了下来!
“阿叔,你慢点!”
那人差点就摔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只大手,从车上伸出,用力一拽,就给他拉住了,有了这只手维持平衡,很快,那人就站稳了身子。
“这也太悬了!”
“要不是你,老夫就要丢人了!”
老夫?
叔父?
这都是什么?
王勃才二十五岁,再怎么早熟也不至于称呼自己老夫吧!
再说,他哪里来的侄子?
他才几岁?
难道是人小辈大,已经是可以做爹的辈分了?
幸亏只是虚惊一场,要不然,老夫的大业可就要中道崩殂了!
“你还看着做什么?”
“还不赶快把我拉上去?”
虽说那车上的人拉了那人一把,但是呢,却也并没有把他拉上车,而是让他不尴不尬,不当不正的就挂在半空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明明是叔父,年纪也不小了。
被训了几句,车上的那个年轻人才笑嘻嘻的把叔父给拉上了车。
那人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别提多嫌弃了。
“叔父,那么凶做什么?”
“你和那些朝廷命官们,也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吗?”
“你这个小子,就知道嘲讽我,我若是被他们拒之门外,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那怎么可能呢?”
“我可是跟着叔父混的,叔父的行情好,我的行情才能好啊!”
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除了裴家叔侄两个,还能有其他分店吗?
当然只有裴家店了!
那位上蹿下跳的大臣,正是现任黄门侍郎,因为兼任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已经可以堂堂正正的身穿紫衣的裴炎,裴子隆了!
而坐在车里,始终保持着阴阳怪气腔调的男子,自然就是他的好侄子,不可或缺的人物,裴伷先了!
“怎么样,高侍郎同意了吗?”
“这还用说?”
“有
老夫出马,哪里有办不成的事?”
“你放心吧!”
“待到圣人天后回来,很快就可以把老臣们都齐聚一堂了!”
裴伷先连连点头,还挺高兴的。
“可以啊,没想到,他们都答应的这么痛快!”
“看来,上一次的宴席是没有白摆,钱也没有白花,人也没有白丢。”
“谁说老夫丢人了?”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话,闭嘴吧!”
裴伷先哈哈大笑,根本就没把叔父的愤怒放在心上,裴炎本来心情挺好的,裴伷先的一句话,就让他狠狠破防。
谁丢人了?
谁敢说他丢人?
老夫这么忙活,都是为了谁啊!
还有没有一点愧疚之心了!
…………
又过了两日,正当小太监来顺因为无事发生而兴奋的时候,突然之间,太子李贤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些火药包呢?”
“放到哪个仓库了?”
火药包,仓库?
当听到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词汇的时候,小太监来顺,顿时就傻了。
“怎么?”
“为什么不回答?”
“是不是随意扔掉了?”
太子李贤的目光,突然之间变得十分锐利,仿佛是要把一切都烧穿了似的。
再加上来顺那鬼鬼祟祟的神情,更加重了李贤的猜忌。
他们这些人全都不会支持他做火药,李贤对这种现状还是很了解的。
“谁要是敢这样做,谁动了手,我就宰了谁!”
“不敢!”
“奴婢不敢!”
“火药包都在,奴婢们怎么敢这样做呢?”
“就是太子殿下借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呐!”
原来,真的还在吗?
看到来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李贤就已经做好了,他们这帮人已经私下把他苦心制作的火药全都一把扬了的准备。
而太子殿下呢?
自然也是做好了把他们这些小奴婢,还有那背后的主谋裴炎一把灰扬了的准备!
过了好久,一直到把火药包完好无损的送到李贤的面前,来顺的这一口气才算是顺了过来。
幸好,幸好!
还有裴炎老叔为他出谋划策,甘当智囊。
要不是裴炎拦着,胆小又怕事,恨不得快快解决麻烦的来顺说不定早就把这些火药全都给扔出东宫了!
谁能想到,都已经装了包的东西,竟然还有用处呢?
用处当然是有的!
用处大得很!
一转眼,太子李贤就要把它们的功用,全都告诉你们了!
…………
太子李贤手里搓着麻薯荆条,那个架势,好像和田间地头搓烟丝的抠脚老汉也没有什么分别。
熟练的样子,让来顺都大吃一惊。
太子,这又是要做什么?
他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不是说那些被搓来搓去的麻薯荆条,而是现在站在东宫崇教殿里的这两个人。
太子啊太子,你可不要关键时刻瞎捣乱呐!
看着这两位大神,来顺的心都揪起来了!
东西还好处理,可人怎么办?
总不能一起铲出东宫吧!
就是他想,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啊!
在李贤视线范围以内,御座以下,崇教殿的正当中,就这样堂堂正正的站着两个人。
两个年轻人,每一个都是身段颀长,腰杆挺拔的,一看就知道,平常受到了很好的锻炼,身体素质过硬。
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两个的长相,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完全一样!
这样两位生的一模一样,还一副武人气质的年轻男子,在皇城里也并不好找。
还能是谁呢?
当然是跟随太子殿下,一路从河州打到甘州,又打回鄯州,最后凯旋而归的金吾卫将军,陈沧,陈海。
“一次西征,让我发掘了很多不错的人才,尤其是将才,他们对我忠心耿耿,我们都是一起从战场上走过来的,我知道,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
“阿史那伏威、李多祚,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都值得我信任,也都是将才。”
“但是,遗憾的是,现在,他们都在外地,不在京师,根本帮不上忙。”
“东宫治下,将军虽多,但是,他们多数都不是我的心腹,我对他们也不能倾心相待。”
“可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和我一样,是从战场上滚过来的,我们是共过生死的。”
“对于你们,我可以全
情信任。”
“你们可知道,东宫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在此之前,李贤的很多行动,都没有出过崇教殿,所有的材料都是让来顺他们运到殿里,他再亲自制作的。
也就是说,影响范围十分有限。
在此之前,李贤也从没有把自己行动的目的透露出去。
这和他一开始确定的目标有关,他只是想造成轰动性的效应,造成一个谋反的假象,让李治和武媚娘震怒,最后,不得不承认他李贤身有二心,必须废黜,甚至,不能留活口!
但是,后来,随着局势的逐渐变化,李贤忽然意识到,他尽力把事件的影响范围压到最小,其实不见得是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也不见得能成功。
看看那些鱼贯而入,每天缠着他的大臣,很难说,这些人都是刚巧碰上的,背后没有一点串通。
现在这些人串通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他们的准则当中,现在的李贤究竟是该反,还是该憋着?
一开始,李贤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大臣必定会支持他这位大唐的太子向天后武媚娘宣战。
可是,他们真的支持李贤在这个时候闹腾吗?
如果支持,不是应该让李贤痛痛快快的做火药吗?就像王勃一样。
李贤没有心情去揣摩这些老大臣的弯弯绕,他只知道,想要把事情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把声势搞得大大的,让李治下不来台,让他想高抬贵手,他都抬不起那只手来!
想搞阵仗,应该从哪里入手?
当然是从武将入手了!
文臣虽好,但是,他们终究是拿笔的,不是拿刀的,他们就算是齐刷刷的一排站在玄武门前,李治也感受不到一丝的压力。
同样的题材,请看上官仪的下场就知道了。
那么,武将……
李贤不自觉的,就把视线转向了陈沧陈海两兄弟。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是李贤完全可以信任的,他们对李贤也是绝对效忠的。
两兄弟互看一眼,如实说道:“目前来看,皇城内似乎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宫外的裴侍郎,非常忙碌。”
“据巡城的金吾卫们回禀,裴侍郎这几天一直在城里转悠,许多达官贵人的家宅都被他登门了。”
“以往,从没见过裴炎有这样的行动。”
“还有,前一段时间,他还曾经在家中设宴,款待了许多朝廷重臣,末将以为,这些行动很不寻常。”
“但是,裴侍郎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末将就弄不明白了。”
“他真的去联络朝廷重臣了?”
“确实,末将可以肯定。”
“因为巡城的兄弟们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了。”
“这样啊……”
“这个裴炎,他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