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正在做着阴暗的密谋,有些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美好时刻,隐忍蛰伏。
而有的人……
就真的只有擦屁股这一项任务了。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太子殿下这颗尊贵的屁股,还不是你想擦,就一定能擦的上的。
还要看李贤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李尚书,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冒险了。”
别人都有宽敞豪华的宫殿,可我们两位大唐的肱骨,狄少卿和李尚书,却只能住在兰峰宫后身的厢房里。
自从上了床,李敬玄就浑身不舒服,辗转反侧,不停的折腾。
至于狄少卿,就没有那么多破事了。
他安安稳稳的躺上去,双手自然垂下摆好,他是那种此心安处是吾乡的类型的人,才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就扰乱心智。
再说了,也完全没有必要。
这可是为天皇天后专门修建的别宫,难道,条件还不够好吗?
这不是比一般的驿站要条件优渥的多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虽然环境清幽,周围也没有任何嘈杂,但狄少卿还是睡不着,这和在床上不停烙大饼的李敬玄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个我自然知道!”
李敬玄早就盼着狄仁杰开口,他也早就料定,就算是这个男人心态稳得一笔,就现在这个时候,他也绝对睡不着!
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
“可不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太子?”
“这我也知道,你也是没办法,可是……”
“现在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至少,长安那边的局势还是稳定的,也没有传出任何异动,这就说明,太子还没有动手。”
“若是太子最后没有动手,那么就能证明,明崇俨说的全都是诬枉之言。”
“他就是在陷害太子,太子就是清白的,我们何不等等看呢?”
“你这样做,若是打草惊蛇,或是让圣人天后发现,反而会对太子不利。”
狄仁杰一向思虑周全,他不是反对李敬玄的行为,只是觉得,这样做,风险太大。
甚至,还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李敬玄可不赞同狄仁杰的看法。
“你这个人,总是太过稳妥了,有些事,不冒进是不行的,我问你,你认为,殿下究竟会不会反?”
“有这个可能吗?”
虽说狄仁杰功力深厚,可他也禁不住李敬玄的眼神攻击,那眼神,可是充满了进攻性和侵略性的。
“这,我说不准。”
“太子行事,一向不拘世俗,若论胆量,他确实有这个胆子去做这件事。”
“欸,这就对了。”
“亏得你还能说句实在话,这样一来,你我就还是兄弟。”突然之间,李敬玄就开始和狄仁杰称兄道弟,若不是两个人分坐两边,隔得有点远,甚至可以合理怀疑,下一步,他就要去勾肩搭背了。
“既然太子有这个胆量,现在,长安空虚,圣人天后又都在洛阳,那么,太子如果真的想谋反,他也很有可能选择这个时候动手。”李敬玄冷静分析。
虽说,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媚娘,谁都没有向他们透露过这样的消息,但是,他们两个又不是李显李旦,只要是李治不吭声,他们就完全猜不到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可是久经仕宦的大唐肱骨,他们很快就嗅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
还能有什么事,可以劳动都已经在洛阳安定下来,悠闲的享受时光的李治和武媚娘呢?
当然只有那一个人,和那一种事了!
“哎!”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还在长安的同侪们,可以劝得住殿下了。”
想到李贤的那副脾气,狄仁杰也只剩长叹。
他很清楚,以李贤的个性,绝对不会因为大臣们的三言两语就改变心意。
换而言之,如果明崇俨所言非虚,太子真的对他说过那些话的话,那么,他绝对会付诸实行。
不会妥协!
这可怎么办哟!
我们这些大臣就算是拿好了绣帕、丝巾,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为太子殿下擦屁股。
恐怕,待到帝后夫妻返回长安,一定会有一场震撼人心的大戏,在等待着他们。
我要炸穿玄武门!
幸好,两位朝廷大员没有机会听到这样的话,要不然,现在别说是睡觉了,恐怕连站着坐着,都有困难呢!
…………
翌日清晨,马蹄哒哒哒,李治武媚娘吹响了回归长安的号角,而另一边,长安城内,东宫一行人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一大早,李贤就不在崇教殿里坐着,而是搬着椅子,来到了崇教殿前的场院里。
这么好的天气,秋高气爽的,只是呆在室内,多没意思。
再说,崇教殿里的一砖一瓦,所有的摆设,他都已经熟悉的不得了,这些数据就算是带回现代也足够使用了,他对这座殿宇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用麻薯藤条做成的引线已经晾晒完毕,虽然有很多完全不符合要求,但是,太子殿下需要的量本来就不多,只要有那么十来条就足够了。
于是,经过了李贤亲自精心挑选之后,还是有不少可堪使用的。
“彩云,你来……”
李贤一声招呼,彩云就匆忙上前,恭敬的站在一边。
“妾在此,太子殿下尽管吩咐。”
“你不用紧张,没什么要紧事。”
“你看看,把这些搓好的线绳都缝到这些包裹里,可以吗?”
“针脚一定要密实,要尽量保证着火药不会漏出来,同时,又可以让这些线绳都紧紧的被缝在包裹里。”
“你可以做到吗?”
在李贤和彩云的面前,放着那么几样道具,有用麻薯藤条搓好的丝线,大约都有一寸长短。
还有一些大头针,都是打磨的非常锋利光滑的。
还有,就是那些李贤精心制作的炸药包了。
正当太子李贤正打算拉着宫中的女眷,大开女红事业之时,突然,一个人,猛地出现在了东宫!
怎么……会是他?
张……仁祎?
吏部员外郎?
这样的重要人物出现在东宫,当然是毫不犹豫,第一时间就被引荐到了太子李贤的面前。
当张仁祎的目光和李贤的撞上之后,双方纷纷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当中!
“你不是应该在李敬玄的身边吗?”
“殿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张仁祎的面前,太子李贤俨然化身纺织女工,虽然他本人并没有拿着针线,但是,看那个阵势也差不多了。
穿着丹凤半臂襦裙的高髻女子,一副宫娥的模样,正在拿着铁针,用力的一针一针刺向某种厚实的奇怪布料。
虽说看起来粗糙,但其实这种布料还是李贤精心挑选的呢!
火浣布是绝对不行的,它只能提供短暂的绝缘包装,这也是储存火药必须要进行的一步。
古代的存储条件实在有限,若是没有使用火浣布,还没等到火药派上用场,恐怕还没有登上玄武门大舞台,就已经内耗完毕了。
十几天来,东宫的安然无恙充分证明了,李贤当初的选择完全正确。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正确的了!
但是呢,到了现在,有些万分保险的东西也需要改变一下了。
要不然,它到了玄武门上也不炸,那可怎么办?
当然要把这些火药从火浣布的包裹当中解救出来,重新盛放到普通的麻布袋子之中。
而这最关键的一步缝合,现在就交给了彩云来操作。
重新装填的火药袋子也需要缝起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引线放进去。
两全其美。
就在张仁祎的面前,太子李贤坦荡的拿起了布袋子,将火药重新装填进去,然后,又平静的把没有缝合的袋子,交给身边的彩云,动作娴熟,没有一点迟滞。
张仁祎当场就惊呆了!
而当李贤抬头看到他的时候,那震惊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他。
“殿下,圣人天后就要回来了!”
“他们已经从兰峰宫出发了,要是走的快些,明天就会抵达了!”张仁祎心急如焚,李贤闻言,立刻跳了起来!
“你是说,他们明天就要回来了?”
“是真的吗?”
“你能保证吗?”
“殿下,微臣真的不是开玩笑,李尚书专门派我回来,就是来给殿下报信的!”
“那明崇俨先到了洛阳,向圣人天后进了谗言,圣人听信他的说法,即刻就启程返回长安,要向殿下兴师问罪呢!”
“微臣等并不知晓明崇俨到底说了什么,可是,殿下,现在的形势真的十分危急,若是圣人回来,殿下不能给圣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圣人绝对不会饶了殿下的!”
“殿下赶
紧坐下来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让明崇俨抓住了把柄吧!”
“别再搞这些玩意了!”
地上摆的这些东西,张仁祎他是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只要看一眼也能猜到,不是什么正经的玩意。
堂堂的大唐太子,怎么可以在这里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和陈沧陈海一样,张仁祎也可以算得上是李贤的铁杆了,经历了上一次的杞王事件,他们这一伙案件的经办人员,没有一个不是对李贤充满了敬佩的。
全都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干。
在他们的心中,李贤的形象特别的高大,特别的神圣,只有明崇俨这个恶胚欺负太子的份。
太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大唐,对不起圣人的事情的!
嗯。
天后就说不准了。
面对火急火燎的吏部员外郎张仁祎,李贤只剩苦笑:“张员外,不必再回忆了,就是我让明崇俨去洛阳报信的!”
“我告诉他,我要炸了玄武门!
“我要谋反!”
“殿下!”
晕了晕了!
张仁祎晕了。
来顺也晕了。
太子殿下却笑了。
“怎么?”
“你们是不是都不相信?”
“张员外,既然你已经提前回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呢,要么就赶紧回家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到时候,圣人天后回来,自然不会牵连到你。”
“可你若是不肯,那我也有一条明路指给你,要不,你就留在东宫,跟着我干?”太子李贤,笑意嫣然。
“不不,这可不行!”
“殿下,你怎么可以谋反呢?”
“殿下为我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出生入死,位居高位,圣人如此器重,如此疼爱殿下,殿下何必行如此险招?”
“殿下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做,这样做,就是上了天后的当,天后巴不得殿下做错事,出错招!”
“殿下堂堂正正,是我大唐的太子,未来皇位就是属于殿下的,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谋反的太子,古已有之,但是,真的能成功的,凤毛麟角尔!”
“殿下只要再耐心的等待一段时间,一切就都可以解决。”
“等?”李贤眉头一皱,神色不悦。
“你还想让孤等到什么时候?”
“自从我西征归来,在宫里是个什么处境,你们不是不知道吧!你们真的以为,天后看重我吗?”
“她还曾经当场诬陷我是杀人凶手!”
“身为太子,我现在是做什么都不对,我做的越好,越会受到圣人天后的忌惮。”
“我率领大军出征,完全是为了大唐边关的安宁,我打了胜仗,那也是因为我有这份能力。”
“但是,我的能力,反而给我招来了无尽的怀疑。”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再忍了!”
“我已经有了预感,我这个太子是不会顺顺当当的登基的,天后是绝对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我咽不下这口气!”
“不管你们怎么说,总而言之,我心意已定,你要是害怕,就赶快回家去,我就当没有看到过你!”
面对张仁祎这样的顽固分子,李贤根本就懒得搭理他,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再不把炸药包做好,他还怎么站到玄武门上?
他已经给了张仁祎又一次机会,识相的,就该赶紧手脚并用,离开东宫才是。
但很可惜,看样子,张仁祎并没有从命的意思。
他不只不打算离开,甚至还眼含热泪。
果然啊,李尚书的预测没有一点错。
“来顺,去把王子安叫来。”李贤平静的发出了指令。
“王勃?”
“殿下要和他一起干这件事?”
“不行!”
“顺公公,你不能去!”
来顺也不想去啊,他磨磨蹭蹭的抬脚,还没跨出门槛,就被张仁祎给拉了回来。
“殿下,王勃行事一向轻脱,要是让他参与,必定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圣人面前,可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为了可以让局势稳定下来,张仁祎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他在努力,他在拼命!
可是……
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张仁祎可就要崩了!
李贤都被他逗笑了。
“就凭你,还想搅了我的事?”
“来人!”
“把他带下去!”
“关起来!”
李贤大喝一声,两名侍卫就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把张仁祎给拉了下去!
现在的太子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太子,他画风一转,从态度到面容几乎全都改变了。
以往,像是张仁祎这样的大臣,他是绝对要优待的。
可现在,但凡是不让他谋反的人,不好意思,他就只能被太子叉出去!
来顺一看这阵势,登时就愣了。
他扑上前去,讲和道:“殿下,张员外不了解内情,又担着李尚书的差事,说话难免有些冒犯。”
“殿下千万不要动怒,放他回家就是了。”
正所谓,物伤其类。
看到张仁祎的下场,来顺能不担心吗?
他不过是言语忤逆了几句,就被叉了出去,还要被看押,这要是轮到来顺。
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来顺就感觉脖子后面冷飕飕的。
来顺苦苦哀求,张仁祎也不是吃素的。
趁着侍卫没有集中精力的时候,他竟然挣脱了侍卫们的管控。
“殿下,微臣错了!”
“微臣要留在东宫!”
李贤冷笑道:“这不是正好了?”
李贤也不是一定要把张仁祎关起来,他这样做,也是因为张仁祎一向和李敬玄交情莫逆。
老李是个什么个性,李贤可太了解了。
如果让张仁祎找到机会出去,把消息送到李敬玄那里,说不定就会让已经成定局的大事出现波折。
重压之下,眼看着,张仁祎就要被看管起来,可他却一个跪地,扑到了李贤的面前!
“太子殿下!”
“微臣不会走!”
“微臣誓死跟随殿下,一起干!”
什么?
他竟然……
弹指之间,太子李贤就又收编了一位骨干大将?
难道,这就是大唐唯一太子的人格魅力?
…………
暗流涌动的长安城中,有的人,目标始终如一,一直是瞄准李治武媚娘的。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太子李贤。
只要是这两位老人家一刻不回到长安来,他就会坐在东宫里,一动也不会动。
而有的人,他们的人是在长安城里,可心思早就已经飞到了城外。
身着便装,头戴金簪的玉面男子,出的皇城,很快就来到了熟悉的老地方。
正是西市坊门以外的,号称大横街的地方。
这样一位玉面郎君,在这样的暗夜之中,游荡到这里,他,究竟想干什么?